來源:光明日報
2025-01-12 13:27:01
原標題:靈蛇獻瑞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靈蛇獻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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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龍擺尾辭舊歲,金蛇狂舞鬧新春。每逢過年,民樂《金蛇狂舞》的激揚旋律便總是縈繞在大街小巷,烘托出熱烈喜慶的氣氛。這首樂曲由革命音樂家聶耳先生根據其故鄉昆明民樂改編而來,無論從音樂形象還是命名來看,都無不給人帶來力量與希望,充滿了畫面感。用聶耳自己的話說,他希望這首曲子“要讓聽的人都激動得跳起舞來”。
音樂家用抽象的音符,塑造出狂舞的金蛇,以不屈不撓、昂揚向上的精神,讓它成為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人的難忘記憶。回望歷史長河,國人描繪蛇的歷史頗為悠久。這些形態各異的蛇,不僅展現著不同歷史時期中國人的審美追求,更成為華夏文明不可或缺的文化創造。
在中華民族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就可讀到有關蛇的詩句。例如《小雅·斯干》一篇里,便有“維虺維蛇,女子之祥”之語,意指如果夢見蛇,那是將有女兒出生的吉兆。這既反映出蛇在古人心目中與女性之間的象征關系,更體現出其所蘊含的神秘屬性。
華夏民族很早就將蛇作為圖騰之一。建立了夏王朝的大禹,傳說其母名為“修己”,“己”與“巳”相通,而“巳”字的寫法又是從蛇形演化而來,所以“修己”的字面意思便是“修長的蛇”。一般認為,她便是來自以蛇為圖騰的部落。其子之名“禹”字的寫法其實也與蛇形有關。而大禹的兒子夏后啟,在《山海經》中亦被記載為頭飾兩條青蛇的形象。上古的神話傳說一再顯示出蛇在夏文明中的重要地位,這一點也為當今不少考古發現所印證。例如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出土的綠松石龍形器,其細長而扭曲的造型便應源于蛇的姿態。該器一端較大,左右對稱并呈方形布局,好似蛇的頭部,而其上兩個凸起的圓形裝飾,又與蛇眼十分相似。遍布器物全身的綠松石,以小塊拼鑲而成,一如蛇軀所覆鱗片那般閃亮。夏王朝這種源自蛇的圖騰信仰,對于后來逐漸融合而成的龍的形象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而在“龍”字的繁體寫法中,依然保留著“巳”字的結構。
作為中華民族最具代表性的圖騰,龍的形象廣為人知。然而,正如聞一多先生所考證的那樣,“龍”在最初本就是一種大蛇的名字,而龍具有蛇身,也能表明“龍的基調還是蛇”。國人至今都習慣將蛇稱為“小龍”,更將不少龍蛇形象的作品同題并論。山西陶寺的龍山文化遺址中曾出土一件距今4000年左右的“龍盤”。在這件新石器時代的著名遺物內側,以彩繪的方式描繪了一條卷曲的“蟠龍”。然而這條“龍”沒有足,其口部還繪有鋒利的牙齒與吐出的信子,這些正是蛇的特征。同時,先民們還用略帶弧度的筆觸,刻畫出遍布蛇身的鱗紋,進一步增強了畫面的寫實趣味。以蛇裝飾陶盤的做法,直到夏朝依然流行。現藏中國考古博物館的魚蛇紋大陶盆同樣出土于二里頭遺址,在其口沿的內側器壁上,堆塑了一圈蛇紋。這條蛇首尾相顧、纖細靈巧,同樣可被視為早期蛇崇拜的代表作。
上古先民對于蛇的崇拜,還集中體現在對神話人物形象的塑造之上。例如夸父、共工等,其造型都與蛇有關。夸父逐日的傳說十分有名,而據記載,他便是耳戴兩條黃蛇玉飾,左右兩手各執黃蛇與青蛇的形象。共工原本是堯帝的臣子,后來逐漸演變為上古帝王和部落首領,他則有著人首蛇身的外貌,且其臣屬兇神相柳亦是九首蛇神。在眾多與蛇有關的神仙形象中,尤以華夏民族的人文始祖伏羲、女媧最為經典而知名。
由于保留了母系氏族社會的遺存,至少在戰國時代,關于女媧的傳說已經廣泛流傳。屈原在他的《楚辭·天問》中,就曾發出“女媧有體,孰制匠之”的嘆問。東漢文學家王逸在此句下面注解道:“女媧,人頭蛇身。”指明了女媧的形象。在長沙馬王堆出土的“T形帛畫”頂部中央,便可看到人首蛇身的女媧畫像。這尊女媧像上半身為漢代女性造型,蛇軀則纏繞成團,凌駕于描繪墓主靈魂升仙場景的整幅畫面之上,顯示出其重要性。東漢時期,女媧信仰更為流行,其傳說故事也更為完備,她以造人與補天的不朽功勛,成為中華民族萬世敬仰的創世女神。
除了單獨出現,女媧與伏羲更常被一同描繪。東漢詩人王延壽曾經游覽過魯國境內的靈光殿。這座華美的建筑,始建于西漢景帝時期,幸免于兩漢之際的兵火,還保留有繁復的壁畫裝飾。游覽過后,王延壽寫下著名的《魯靈光殿賦》,文中歷數了他當時所寓目的畫面,“伏羲鱗身,女媧蛇軀”的圖畫赫然在列。盡管今天已經無法看到魯靈光殿壁畫中的伏羲女媧,但是從兩漢時期所保留下來的不少畫像石中,依然可以看到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媧形象。例如在山東沂南北寨以及嘉祥武氏祠等處出土的畫像石中,就時常可以看到繪有伏羲女媧的畫面。他們分別位于畫面的右側與左側,各自手中舉著曲尺與圓規,上半身朝向不同,但下半身纏繞在一起。刻工甚至還用波浪線刻畫出鱗片的痕跡,強調出蛇軀的質感。值得注意的是,蛇軀顯然并不僅限于伏羲女媧的表現,在二人周圍翻飛的羽人也被刻畫成人首蛇軀的模樣。因此,或許可以認為“人首蛇軀”正是兩漢之際仙人造型的特征之一,而這也顯示出蛇在此時所散發出的神性魅力。
流行于兩漢之際的伏羲女媧像,確立了這類圖像表現的基本模式,影響十分廣泛深遠。從中原到西南,從東部到西北,甚至在新疆,都能看到伏羲女媧像的遺存,其中又以新疆吐魯番阿斯塔納墓葬群集中出土的繪制于公元3至8世紀之間的大量伏羲女媧圖帛畫最為引人關注。雖然這些帛畫看上去構圖相似,但仔細觀察,卻不難發現伏羲、女媧的妝容和服飾亦隨時代變遷而變化。這些不盡相同的伏羲女媧像,不僅反映出各歷史時期的風貌,更是中華文明交融的生動寫照。
兩漢時期,除了將蛇軀與人首相結合,塑造出伏羲、女媧等諸多神仙形象外,還將蛇與其他動物組合在一起,形成更為豐富的神仙圖像譜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玄武形象的產生。至少在戰國時期,“玄武”就被確定為北方之神,后又因循五行學說成為水神。一直以來,“玄武”都是僅以龜為形,直到漢代才轉變為龜蛇相結合的圖案并流傳至今。在大量的漢代瓦當、畫像石中,都可以看到幾條蛇纏繞于龜身的玄武形象。東漢后期,隨著道教的興起,玄武又被吸收成為該教所崇奉的神明并越發受到統治階層的重視。特別是在宋、明兩朝,對于玄武的信仰尤甚。千百年來,這龜蛇一體的形象始終默默守護著北方的安寧。
除了與龜結合,歷史上人們還將蛇與兔的形象融合在一起,表達美好的祝愿。至今民間還流傳著“蛇盤兔,必定富”的說法。人們認為,當生肖兔與蛇的人結婚,必將大富大貴。這一說法的起源尚不清楚,但卻反映出民間對于美滿生活的向往。在陜西、山西等地區的民間剪紙中,一直保留著這一經典主題。這些剪紙造型生動,構思精巧,往往利用蛇的卷曲身姿,形象地將兔子“盤”起,一如玄武的形象那般,展現二者之間緊密的聯系,象征婚姻的美滿幸福。
民間剪紙中常見的蛇形象,除了“蛇盤兔”題材以外,還有“蛇神”。這類剪紙往往刻畫雌雄對偶的人首蛇身形象,與伏羲女媧圖像存在一定的聯系,但又已經擺脫了伏羲女媧的標志性特征,進而演化為純粹的蛇神。
中國民間最為家喻戶曉的“蛇神”,恐非《白蛇傳》中的白蛇、青蛇莫屬。這個古老的傳說,講述了千年白蛇化身報恩的故事,歷來為百姓津津樂道。其中諸如水漫金山、游湖借傘等不少經典場景更是被傳統剪紙與年畫廣為表現。以白蛇、青蛇為代表的所謂“義妖”,實際上正是反映人心冷暖的鏡鑒;而對于他們的喜愛,也恰好展現出廣大中國百姓崇尚正義與良善的品格。
從《金蛇狂舞》的飛揚曲調到蛇化為龍的圖騰變換,從伏羲女媧的人首蛇軀到龜蛇、兔蛇相融合的吉祥意涵,古往今來,蛇在中華民族的形成與發展中如影隨形、相生相伴。它承載了厚重歷史與美好祝愿,穿梭于人神之間,游弋在耳目心田,護佑著國泰民安。
(作者:王瑀,系中央美術學院人文學院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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