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德國聯邦議院選舉已經過去整整兩個月，但新一屆德國聯邦政府卻遲遲未能組建起來。19日晚，由總理默克爾領導的聯盟黨與自民黨、綠黨之間的試探性組閣談判，在延長3天后還是以自民黨退出而宣告破裂，默克爾遭遇執政12年來的最嚴重政治危機。

2005年德國提前舉行聯邦議院選舉，默克爾成為德國首位女總理，也是聯邦德國歷史上首位來自東德的總理。當時誰也沒想到，被認為只是個過渡性人物的默克爾，連選連任執政十二載，帶領德國闖過金融危機泥潭，將德國塑造成歐盟的領頭羊，但危機也隨之而來。

能擔當大任的“小姑娘”

沒有美貌的外表，沒有曼妙的身材，頂著一頭亙古不變的“大媽”發型；除了與丈夫紹爾教授去聽歌劇時會換上低胸晚禮服、去度假時會換上那件翻來覆去穿不爛的寬松格子衫，她常年穿著純色寬大套裝，一成不變的三個紐扣，兩個或四個兜兜；拍照時雙手會在腹部擺出在她看來唯一舒服的菱形造型……

這就是默克爾，一位住在柏林市區一套100平米普通公寓，周五下班后會跑到超市買菜，還會為丈夫下廚做李子蛋糕的鄰家大媽。但是，她同時也是聯邦德國首位女總理、首位來自東德的總理，而且在這個崗位上一干就是12年，未完待續。

1954年7月17日，默克爾出生在位于西德漢堡的一個牧師家庭。她出生后不久，全家就隨父親遷往東德城市滕普林。1961年柏林墻拔地而起，對她們一家來說，西德再也回不去了，而這堵墻也對從政后的默克爾的政策取向產生了巨大影響。

1989年11月加入東德“民主覺醒”組織之前，默克爾已是一位在東德科學院從事研究工作的物理學博士。1990年，“民主覺醒”并入基督教民主聯盟在東德的分支，默克爾隨之成為基民盟成員。

在1990年兩德統一后的首次大選中，默克爾成功贏得選區直選席位，一躍成為聯邦議員，由此開啟了她接下來的“火箭式”躥升。

默克爾曾經直言，在男人主導的德國大黨基民盟中，她自己的優勢有三：年輕，女性，來自東德?；蛟S正是這三點，讓默克爾迅速進入時任基民盟主席、兩德統一后首任總理科爾的視線，后者稱默克爾是“我的小姑娘”。

有“政治導師”科爾罩著，默克爾在成為基民盟正式成員的第二年即1991年起出任基民盟副主席，直至1998年。期間，默克爾還先后出任科爾政府的婦女和青年部部長、環境部長。1998年大選中基民盟與姊妹黨基社盟組成的聯盟黨失利，朔伊布勒——曾任默克爾政府財政部長，現任德國聯邦議院議長——接替科爾任基民盟主席后，默克爾轉任該黨總書記。

資料圖：默克爾與德國前總理科爾。

1999年底，受科爾收受政治獻金丑聞影響，朔伊布勒辭職。2000年4月，已公開與“導師”科爾劃清界限的默克爾當選基民盟主席，此時距她正式成為基民盟成員不過十年。

正是因為默克爾上升的太快，從那時開始的數年間，她一直不被人看好，外界認為默克爾只是一個靠政治大佬提攜而走上權力巔峰的“政治花瓶”。當時默克爾還曾因公開贊成伊拉克戰爭，而在國內備受批評。2002年，——默克爾領導的聯盟黨在聯邦議院選舉中敗給社民黨，社民黨施羅德政府此后就感受到了來自聯盟黨和默克爾的強大壓力。

2005年，施社民黨在地方選舉中慘敗，德國舉行提前大選，默克爾領導的聯盟黨以0.9%的微弱優勢擊敗社民黨，迫使后者參與組建戰后德國歷史上首屆“大聯合”政府，默克爾出任總理。

凱歌高奏時危機埋伏筆

可以說，現在世人看到的“默大媽”形象，是12年前經過精心改造后定型的。在那之前，默克爾外形樸素至極、言談平淡刻板。即便2005年上臺后，缺乏女性領導人魅力的她仍被認為可能曇花一現。

如果說2002年敗給社民黨，是因為對手施羅德完美利用了默克爾支持伊拉克戰爭的失誤，那么首次上臺的默克爾，則一改選前對施羅德削減福利、增強市場調節、提升經濟活力的“2010議程”的撻伐，轉而采納了其中不少措施。

后來德國經濟進入高速發展軌道，連默克爾都承認是沾了施羅德政策的光。但沒多久，她遭遇執政后的首個重大挑戰——2008年金融危機。不過，德國經濟在默克爾的領導下，憑借對歐盟和亞太新興市場的高出口，在危機中迅速重回穩定和增長。

德國前總理施羅德

2009年德國就走出了經濟危機，這一年默克爾毫無懸念地強勢贏得聯邦議院選舉，差幾票就能實現聯盟黨單獨組閣。那一次，默克爾選擇與自民黨組成聯合政府。

德國走出泥潭，可歐盟仍難以自拔。受金融危機影響，2009年歐洲債務危機爆發，希臘、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愛爾蘭等重債國相繼爆發嚴重的債務危機，其中尤以希臘最為嚴重。

面對希臘債務危機及其可能退出歐元區的潛在風險，歐盟一度公開討論希臘退出的可能性，這是力推歐洲一體化的默克爾所不能接受的。最終，德國勸說歐元區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一道出資救助希臘，條件是希臘必須嚴格執行緊縮的財政政策，削減公共開支，實施結構性改革。對此，希臘政府接受得不情不愿，希臘民眾則因福利縮水恨透了默克爾。

兩輪救助過后希臘“破罐破摔”，要求債權國直接減免債務。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見狀不妙打起退堂鼓，可德國作為最大債主，一旦對希臘放手不管，其拖欠的860多億歐元將血本無歸。

默克爾通過斡旋再次促成歐元區通過第三輪救助計劃，隨后希臘也接受德國的條件積極合作。

相比協調歐元區各國，默克爾在國內承受的壓力更大。德國人不理解為何在自身經濟形勢一片大好之時，自掏腰包去管別人家的閑事，非但反對救助希臘，甚至一度討論恢復馬克以備歐元區散伙。

面對洶洶民意，默克爾的強硬立場不為所動。在2013年大選前，歐債危機已基本可控，德國民眾的態度也發生轉變。但那次大選前的一個政壇新動向，為如今的德國政治僵局埋下了伏筆——當年4月，主打反歐元主張的德國選擇黨成立，在歐債危機背景下，這個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迅速崛起，得到不少精英和民眾的支持。

不過，歐債危機也使默克爾和德國成為歐洲不可或缺的領導角色，加之德國經濟繼續一枝獨秀，默克爾在2013年第二次順利連任，由于前一屆的執政伙伴自民黨的得票率未達進入議會的門檻，默克爾與社民黨再次組成“大聯合”政府。

難民危機助陣極端思潮

隨著歐債危機陰霾逐漸散去，進入第三個任期的默克爾，不僅被德國人親切地稱為“默媽”，在歐盟也扮演者近似“家長”的角色。2015年，她迎來執政十周年，帶領德國乃至歐洲度過大風大浪后，德國人評價她像“媽媽”一樣令人安心，就連拍照時的菱形手勢也被冠以“權力的鉆石”。

默克爾執政十年，德國GDP增長了37%——同期美國GDP增長約30%；德國的失業率從最高峰時的10%降到了4.7%。在她的三個任期內，德國經濟保持歐洲總量最大、增長最快、開放度最高的地位，國內各項改革措施有條不紊地推進實施。德國聯邦統計局今年8月公布的數據顯示，2017年上半年德國財政盈余達183億歐元，創歷史新高。

但是，2015年也是個轉折點。當來自北非、中東的難民潮洶涌而至時，希臘、塞爾維亞、匈牙利、奧地利陸續“失守”，難民的目標直指德國。為阻止難民，沿途多國關閉邊境、叫停交通，試圖將其拒之門外，但親身經歷過柏林墻的默克爾，選擇對難民敞開大門。

2015年9月10日，默克爾在難民營外與一位難民自拍合影。

接著，超過110萬難民涌入德國，令包括默克爾在內的所有人始料不及。她的獨樹一幟將德國推上“道德高地”，卻招致猛烈批評，德國社會矛盾在短期內激化，安全形勢顯著惡化，科隆、柏林等多地發生大規模性侵和恐襲事件，默克爾在歐盟內部分配安置難民的計劃也招致中東歐成員國的堅決反對。

默克爾一下子“里外不是人”，支持率跌至多年來的低點，輿論認為其政治生涯或就此終結。同時，前幾年打著反歐元旗號起家的德國選擇黨，這次改擎反移民、難民的大旗，在2016年多個州的地方選舉中成為主要政治勢力。

極右的德國選擇黨得勢并非偶然，同一時期，荷蘭和奧地利兩國的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自由黨、法國極右政黨國民陣線、意大利的五星運動黨等紛紛在地方選舉或國家層面的大選中逆襲，與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英國公投“脫歐”一道，在跨大西洋兩岸泛起極端民粹主義思潮。

雖然上述歐洲各國今年大選后傳統政黨保住了執政地位，但極右民粹主義政黨都成為各國議會第二或第三大黨，受此影響，傳統大黨的政策也呈現右傾之勢。此外，加之傳統政黨之間的政策取向日益趨同，選民不但難以分辨個中差異，而且還無法滿足他們日益分化和極化的利益訴求，那些傳統小黨和極端政治勢力就給了他們新的選擇。

這導致今年德國大選中聯盟黨、社民黨創最差成績，德國選擇黨異軍突起首次進入聯邦議院成為第三大黨的結局，在社民黨轉做反對黨后，逼著默克爾與自民黨和綠黨談組閣，這才釀成眼下關乎默克爾能否開啟第四任期的組閣危機。

本月20日，默克爾在記者會上對自民黨退出組閣談判表示遺憾。

如今，極端思潮一旦泛起恐難輕易退去，默克爾這位“西方價值觀的最后旗手”也無法獨善其身。面對組閣僵局，近日社民黨不參與組閣的立場已有所松動，如能與默克爾再度“大聯合”則皆大歡喜，若是明年重新大選，恐僵局依舊難破，默克爾要想笑到最后就很難了。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 趙恩霆

[責任編輯：楊凡、劉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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