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交 接

來源：解放軍報

原標題：交 接

來源：解放軍報

那年，我從軍里被派到連隊采寫新聞。聽聞祁連山上有一個哨所即將進行新老兵的交接儀式，我便申請和新兵一起上山。

下午5點，太陽緩緩沉落，宛如一顆碩大的明珠掛在山尖。半山腰上，一幢紅磚砌成的哨所靜靜矗立。我仰頭望去，心中忽然涌起一種莫名的感動。在夕陽照耀下，一面國旗正迎風招展，那鮮艷的色彩讓這座孤懸在祁連山上的哨所變得神圣起來。

我在哨所門前停下腳步，張班長迎上來，給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我迅速還禮。接著，老兵從屋里走出來，黑瘦的臉上洋溢著淳樸的笑容。我無意中瞥見，遠處一彎淡淡的新月已經升起，與另一邊還未完全落下的太陽共同掛在天際，形成了一幅奇異而美麗的景象。

張班長凝視著那彎新月，輕聲說道：“祁連山秋日的太陽，是被月亮勸下山崗的。”我愣了片刻，心中遐想，也許太陽真的懷有深深的眷戀，即便月亮已匆匆升起，它仍舊難以割舍對那片廣袤如海的天空的深情。

這時，跟隨我而來的新兵放下沉重的背囊。老兵從中取出土豆、洋蔥、黃瓜和一大塊豬肉等食材，開始準備晚餐。忽然，他興奮地喊了一聲：“一面新國旗！”

晚飯后，張班長和老兵顯得有些拘束，我察覺到他們的不自在。于是，我告訴他們，不要因為我的到來而干擾了正常工作。他們解釋說，晚上計劃開一個班務會，討論新老兵的交接事宜。

我借口要欣賞祁連山上的月亮，一個人出門坐在銀色的月光里。祁連山的天空宛如倒扣的大海，繁星點點像是漁船上的桅燈。

新老兵交接開始了，我能隱隱聽見班長介紹哨所的情況。老兵來自山東聊城，而新兵則是陜西富平縣人。他們交接得很細，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確保新兵能夠完全熟悉并勝任接下來的工作。

交接完畢后，班長問新兵：“你會樂器嗎？”新兵回答道：“會吹笛子。”班長便說：“那明早升國旗的時候，你負責吹奏國歌。”不一會兒，哨所里便傳出笛聲。起先，笛聲斷斷續續的，不太連貫；后來，班長打著拍子，新兵一遍遍練習著。漸漸地，悅耳的笛聲在月光下回蕩開來……

夜色已濃，我一挨枕頭就睡著了。夜里，我朦朦朧朧地聽見班長和老兵在對話。

老兵說：“明天一大早升完國旗后，我就得下山了。兄弟啊，咱們就此告別了。”

班長有些感慨地說：“你不會記恨我吧？有時候我對你挺嚴厲的。”

老兵爽快地回答道：“哪能呢！那次你沖我發火，也怪我偷懶了。其實我心里清楚，你是為了我好。”

“不是你偷懶。那次，你剛巡邏回來，區間線路又出了問題，我太著急了。”班長解釋道。

“都一樣，遇到那種突發情況，誰都著急。咱們在山上一起待了兩年，也是緣分啊！”老兵說完后，兩人擊了一下掌，然后輕輕笑了起來。

我翻了個身，他們的談話戛然而止。

清晨，陽光從門縫里鉆進來，將我喚醒。我看著張班長和老兵臉頰上的兩團紅暈，對新兵說：“這是祁連山上兵的標志！”新兵看著他們笑了，而老兵則告訴他：“過一個月，你也會擁有這驕傲的兩團紅！”

洗漱完畢后，我走出哨所，看著兩個士兵在班長的帶領下出早操。吃過早飯，新兵取出笛子，準備開始升旗儀式。我大聲宣布“開始”，新兵用笛子吹奏國歌，嶄新而鮮艷的國旗緩緩升起，老兵面向國旗莊嚴地敬了個軍禮。這一刻，我眼眶濕潤了，笛聲在寂靜的祁連山上回蕩，傳得很遠很遠。

升旗儀式結束后，老兵小心翼翼地將那面換下來的國旗收起，放進背包里留作紀念。我們時間緊迫，因為下午連隊將舉行歡送老兵的儀式，然后他要搭乘列車回聊城老家。

我走在前面。老兵剛走兩步，忽然扭頭對班長說：“記得把執勤的照片發給我，讓我回家后也能回憶起在哨所的日子。”

我們并肩趕路時，老兵注意到我眼眶發紅，低低地問了一句：“是不是沙子迷了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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