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政協報
2024-12-03 09:10:12
原標題:打 棗
來源:人民政協報
原標題:打 棗
來源:人民政協報
姥姥家的屋子后邊有幾棵棗樹,每年都結滿棗子。棗子成熟的時候,姥姥都會讓舅舅或姨給我們送過來。我更愿意到姥姥家親自打棗。
小時候,每次去姥姥家都特別高興。有時候是母親帶我去的,她回來了,我賴著不走,就在姥姥家住幾天;有時候是姥姥或舅舅去我家,我鬧著跟了回去;有時候是姥姥讓大舅專門把我接過去。我在自己家里是老大,下面有弟弟妹妹,難免被忽略。到了姥姥家就不一樣了,我是小客人,好吃的、好玩的都首先滿足我。在家里我要照看妹妹,有時還要幫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在姥姥家,姥姥、舅、姨都圍著我轉。姥姥曾做炸麻花的生意,我圍著炸鍋不離開,遇到哪一根炸得品相不好,姥姥就掰一半給我。我高高興興跑到院子里,吃得滿嘴流油。
姥姥家房子后邊有一片葦塘,也是我非常喜歡的。春天蘆葦發芽,節節長高,我們會把蘆葦根拔起、洗凈,像吃甘蔗那樣咀嚼,清香、甜甜的味道讓人難忘。葦塘里水清透底,能看到魚在游,蝦在跳,還有水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常常樂在其中。
姥姥去趕集時也常常帶著我。記得有一個叫馬井的村莊,每逢農歷初五和初十逢集。集上有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讓我流連忘返。有時姥姥會給我買兩個水煎包,或一個小糖人。一次姥姥花5分錢給我買一把炒花生,我不舍得一下子吃掉,裝進衣兜直到第二天才吃完。
每次去姥姥家,姥姥都會到地里割一把韭菜,炒兩個雞蛋。后來我長大了,帶著弟弟妹妹一起去,姥姥有時會讓舅舅殺一只雞,或到集上買一塊肉或豆腐,再到菜地鏟一把新鮮青菜。毫無疑問,每次去姥姥家都能吃到美味,是改善伙食的好機會。
最開心的是去姥姥家打棗。我們村也有棗樹,總共只有幾棵,散落在別人家的院子里,結的棗是圓的,個頭小。姥姥家的棗樹有一片,足有六七棵,結出的棗子是長長的、大大的。更重要的是我們村的棗不屬于自己家,只有遠遠望著解饞的份兒。姥姥家的棗可以任由我們采摘,隨便吃,隨便拿。
有時大姨家的表哥、表弟也在姥姥家,姥姥一招呼打棗,大家前呼后擁,有的舉著竹竿,有的拎著籃子往棗樹下跑。連舅舅、姨也陸陸續續來了。我和表哥表弟爭先恐后,舉起竹竿亂打一氣,總是事倍功半。還是大舅厲害,舉起竹竿朝掛滿棗子的枝條啪啪幾下,棗便伴著樹葉劈里啪啦落了一地。我們沖過去,先撿起又大又光亮的棗子放進嘴里,咔嚓一口,脆甜脆甜。大家一邊撿拾地上的棗子,一邊說說笑笑,還不時用手指著樹上,指揮打這兒,打那兒。過一會兒,再換一棵樹去打。要不了多長時間,棗就裝了滿滿的幾籃子。
我和表哥不滿足于在地上撿棗,常常爬上棗樹,想自己動手去摘。靠近樹干的部分棗子很少,長得也小,大量又大又飽滿的棗都在日照和通風條件好的樹冠邊緣和樹梢部位。我們爬上這棵樹又換上另一棵樹,也沒摘到幾顆,但不管摘到還是沒有摘到棗,爬到樹上就很快樂。
打棗時有人路過,姥姥會主動招呼過來吃棗,也一起撿棗。撿的棗各自帶回去。
在姥姥家打的棗,一定會分別讓我們帶回自己家一些。我小時候拿不動,姥姥就讓大舅送我回家。起初,大舅拎著一籃棗走在前邊,我跟在后邊,把我送到家,大舅再回去。好在兩個村子相隔只有10里路。后來大舅有了一輛自行車,就把裝滿棗的籃子掛在車把,讓我坐在車的后座上,騎車送我回家。
弟弟、妹妹看到這一籃子棗,甭提多高興了,爭相挑大的吃。母親還會用鍋蒸熟了給我們吃,有時也放在粥里煮著吃。
姥姥家是一個大家庭。她一共生育有8個子女,我的母親是老大,下面是我的大姨,接下來是三個舅舅和三個姨。外祖父去世時,只有我母親和大姨出嫁成家,最小的姨只有一兩歲。可以想象姥姥帶著尚未自立或成年的6個子女的艱難和辛苦。姥姥是一個十分堅強和樂觀的人,再大的困難都壓不垮她。她獨自一人含辛茹苦操持這個家,使三個舅舅陸續組建了自己的家庭獨立門戶,三個姨長大成人先后出嫁,這里面遭的難、吃的苦、付出的心血不難想象。姥姥更是一個心細慈祥、大愛不言的人,她把8個子女每個小家庭的老老少少所有人都裝在自己心里。
早年,我們家人口多,勞動力少,生活比較困難,姥姥自己省吃儉用,千方百計進行接濟。每次母親回娘家,都會帶回一些紅薯、玉米、南瓜,或棉花之類。后來我明白,把我接過去住幾天,也是為了減少一張吃飯的嘴。姥姥來我家時也從來沒有空過手,總是帶點土特產,哪怕一棵白菜,幾個蘿卜。每到秋冬換季的時候,姥姥為了給母親幫把手,都會來我家幫著拆洗被子,為我們縫補棉襖、棉褲。我們家的活做完,又到姨家接著去干。到了暮年,姥姥還去幫著小姨帶孩子、做家務。
在姥姥的帶動和影響下,8個家庭之間互相幫助,互通有無,親情滿滿,相處得非常和睦融洽。我身在其中受益很多,不僅得到姥姥的疼愛,也得到舅舅、姨很多的關心和幫助。讀初中一年級時,學校離家太遠,有時回家吃午飯來不及,三姨就讓我去她家吃。那時候三姨和姨夫都要下地參加生產隊勞動,小表弟還不滿周歲,我去吃這頓午飯,給他們增添的負擔可想而知。三姨和姨夫都于前幾年過早離世,每念及此都讓我心中凄然。
大姨與我的母親年齡挨著,大姨家的三個孩子與我年齡也相近,所以去大姨家更多。大姨家距離我家也是10里的距離,毗鄰同一座山,也是同一條河,兩個村子都在山坡下,一個在北邊,一個在南邊,姥姥家的村子在西邊,三個點形成等邊的三角形。大姨和我們的村子都出產杏和石榴,不同的是大姨家還有櫻桃和柿子。大姨家的櫻桃個頭不大,黃里透紅,酸甜可口,味道獨特。柿子從樹上摘下不能直接食用,要么用溫水浸泡,要么用柴火烘烤,加工后,去除了澀的成分,硬的和軟柿子風味各異,甘甜如飴。就像能夠輕易吃到姥姥家的棗一樣,每年成熟的季節,大姨都會把櫻桃和柿子送到我家。
20世紀70年代,我們村的杏樹、石榴樹都砍掉修了“大寨田”;本世紀初,隨著城鎮化的進程,我家的村子變成了城區;大姨家還是以務農為生,田里仍有大片的杏樹和石榴樹。每當這些水果上市的時候,表哥和表弟總會開著他們的農用電動車,這家送一點,那家送一點,讓親戚嘗新鮮。我的弟弟妹妹有時還直接跑到果園里,想摘多少摘多少。
隨著人口增長,姥姥家的村子變大了,棗樹早就砍掉,那片地上蓋了房子。葦塘多年前也被填平,變成一塊麥地。姥姥90歲高齡時去世,舅舅和母親知道我工作太忙,根本就沒有告訴我。沒能見姥姥最后一面,成了我終生遺憾。
姥姥就安葬在原先葦塘北邊的那塊麥田里。我有時清明節回老家,總要到姥姥的墳前,表達無盡的哀思。每當這時,棗樹、葦塘會在我心中時隱時現,姥姥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在面前,姥姥帶我趕集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
(作者系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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