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環境報
2024-09-18 09:06:09
原標題:臨海問魚
來源:中國環境報
原標題:臨海問魚
來源:中國環境報
◆黃亮斌
深居內陸,內心對海洋十分向往。趁著孩子們暑期放假,一家人于8月開漁期來臨前,來到廣東省陽西縣沙扒鎮。
西去廣州市三百公里外的陽西縣,有著廣東省最優質的一處海岸線,背靠綿綿延延的一抹青山,山體東西兩端自然延伸至大海,青山環繞的這處海灘,像極了一彎新月,沙灘因而得名:月亮灣。沙灘前方,是若隱若現的青洲島,一個在秦代就納入南海郡管轄的南國礁島、并不斷為古代文人所吟誦的地方。
在商業化沖擊嚴重的今天,陽西依然保留著濃厚的中華傳統文化氣息,這里是與濰坊齊名的全國風箏之鄉。近則有由歌手江萬澤演唱并風行一時的《青洲漁火》:“朝望碧海暮看山,月亮灣上月彎彎。”甚至就在我們旅游期間,有幸觀賞到了一場非物質文化遺產演出,看到了久違的舞獅子、耍金龍表演。
雖然如此,經濟發展和旅游也已深刻改變和影響著這里的生活。一向以奇石、森林、珊瑚和玲瓏沙灘等著名的陽西,如今已經成為廣東省深海網箱養殖核心優勢區和全國數一數二的縣域海上風電產業基地。白天,我們站在月亮灣沙灘遠望時,依稀可見風電葉片;夜晚來臨,閃爍的電光更是彰顯著“新動力之源”的存在。
陽西氣候溫和,全年均可開展海水養殖。依托優越的資源稟賦,陽西縣域內更擁有沙扒、溪頭兩個國家一級漁港。陽西的漁業大致可分捕撈和養殖兩類,而養殖又分淡水養殖、近海養殖和深海養殖。20多年前,深海養殖方興未艾的時候,我就對這種“海上牧場”的養殖方式著迷。但由于交通原因,我們無法深入現場感受。老鄉們告訴我,有一種親歷深海的途徑,就是租用民船,到青洲島外垂釣,費用不是太高,但終因找不到志同道合的釣者而作罷,我自己不是釣魚愛好者,錯失一次垂釣對我來說算不了什么,但未能親歷陽西八景之一的“青洲漁火”并一睹深海養殖,在我則是足足的憾事。
深海養殖離我既在咫尺之間,亦在萬里之遙,但我仍然可以探尋近海養殖的蹤跡。就在我每天漫步的月亮灣,有一片面積不大的網箱,這是這里修復整治之后僅存的一處網箱。由于月亮灣的定位已經從養殖轉向旅游,清潔的沙灘、干凈的海水成了必然的選擇。若還在以前,近海養殖盡管可以收獲魷魚、海蟹、對蝦、馬鮫魚、石斑魚等豐富漁獲,但也會付出水體被污染的沉重代價。
我的環保職業生涯中,記憶最深刻的環境事件之一,就有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南海沿岸海域多次發生的赤潮。這些赤潮肇始于近海養殖,禍及海洋魚類和蝦貝的生存,最終導致近海漁業命運的起伏。因此,在月亮灣這樣的旅游區,近海養殖幾乎成了裝點,不僅被嚴格限制范圍,而且要求天放天養,不得投放任何魚類飼料。或者說,近海網箱的存在,更像旅游設施,用于豐富旅游者的體驗。
此次旅行,讓我記憶深刻的還有一個“偷魚賊”。那是初抵后的一個中午,烈日當頭,天氣燠熱,北緯21度的陽光是如此焦灼,除了一位巡灘的保安外,我們一家是唯一的游客。我們躲在涼亭下,一任海風吹拂。碧波萬頃中,遠遠地見一人圍著網箱,在水中忽起忽落,我于海上的生活一無所知,甚至都不敢肯定那是一個人的存在,便好奇地問保安,所見何人,孰料保安輕蔑地告訴我:偷魚賊!操粵語的保安不愿意多言,我便不再多用心。很久以后,海水中的人露出水面,沿著沙灘坡面躡手躡腳地走了上來,我隱隱地看見了他身后兜囊中的漁獲,甚至看清了他那張黧黑的臉。
兩天后的一個早晨,我與“偷魚賊”有了第二次邂逅,那是在我對近處的一處東風螺養殖基地考察過后。
東風螺是近年興起的一種高附加值的海產養殖,因為肉質鮮嫩,頗受市場追捧。作為職業環保人,沙灘上的排水渠自然逃不脫我的眼睛,這是一家養殖企業的尾水排放渠。可喜的是,排水清亮且水量不大,未及排入海,便消融在海灘的砂礫中。我循著這條排水渠走進陽西縣聯洋水產養殖專業合作社,但見一根粗粗的輸水管道和提水裝置將干凈的海水抽進來后,進入蓄水池和砂濾池,用沙子過濾后的海水送入養殖池,可見東風螺對水質要求極高;養殖車間由一組組50平方米的養殖池組合而成,每個池子都蓄滿清水,池底鋪一層沙子,東風螺便生長其間。東風螺的餌料是一尾尾海魚,幼苗時吃蠔肉碎末,大一點吃整條的凍魚,這些平時藏在沙底不見蹤影的東風螺,一旦聞到魚味,便齊刷刷地爬出來,成堆地附在魚身上,轉瞬就將魚吃剩成骨架。
我在詳細了解東風螺養殖流程后,再次回到海灘。昨晚下過一陣雨水,今晨的天氣不是太好,薄薄的太陽穿過厚厚的云層射出來,灰青色的天空壓著海面,也壓著左岸的青山。靠近青山的地方,是一條隨波搖曳的漁船,甚至依稀可見張開的漁網。青洲島已在迷霧當中,完全不見一點蹤影。海上的風浪比往日大,“嘩、嘩、嘩”一波接著一波推向海岸,卷起雪一樣的浪花。沙灘上已經有了南腔北調的游人,多半都是親子游,稍大的幾個孩子已經下海趟水了,帶著滿足,帶著嬉笑。
這時我才注意稍遠處,一個人用一根木棍不停地攪動水體,清晨的海水有著幾分涼意,風浪增強了他攪動的阻力,給人感覺十分吃力,那一刻我想起了《老人與海》。隨后他轉身時,我驚呆了,這不是兩天前的“偷魚賊”嗎?天還這么早,一輪疏月還掛在半空,星星還沒有完全退出,他在做什么?
我呆呆地想著,孩子們的笑掛在臉上,“偷魚賊”攪動泥沙的聲音消融在嘩嘩的海浪中,我在急切地等待一個答案。不過,“偷魚賊”不懂我內心的急,還在忙著手中的活,及至沿著海岸線在水中趟過兩個來回后,他才背著一個長長的尼龍袋走向沙灘,那里有他的隨身物品:一個裝滿茶水的大水壺,兩個不知裝有何物的塑料袋。只見他把尼龍袋中的東西嘩一下倒出來,原來是滿袋的碎石和廢貝殼,他面無表情地抓出幾枚蛤蚧,放進地上的塑料袋,碎石和廢貝丟棄在沙灘上,其中還包括一只瘦小的螃蟹,成了圍過來的一個孩子的玩物,這就是他的收獲。我試圖與他對話,了解他的生活,但是他仿佛聽不見一般,拒絕與我交流。
千百年來,這一片海域原本是屬于他們的,打魚拾貝,這里原來就有紅樹林,有翱翔的飛燕與海鷗,有魚和海蟹,有魷魚和墨魚,大海養育著一代又一代漁民。然后近海養殖興起,海水被污染,漁民失去了他們的家園。后來綠了青山,藍了海水,但生物多樣性卻遠未回來。20多年前,我漫步海濱時,還可見一片一片的海帶漂過,也常有漂亮的海螺與貝殼,帶著腥味,但我極其歡喜,因為那是海的味道。
我在想,我們能否找回曾經的大海?
作者簡介
黃亮斌,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生態環境廳職員,著有《圭塘河岸》《湘江向北》《以鳥獸蟲魚之名 走進詩經中的動物世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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