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
2024-03-29 10:21:03
原標題:山的高度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
原標題:山的高度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
一
山,代表著某種高度。
在我看來,至少有這樣一些詞匯是屬于山的,可靠、沉穩、寬容、安靜和不可動搖。
春光融融中,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有多久沒看山了?
北京周邊群山連綿,如屏如壁。說起北京的山,掰著指頭數數,我能叫出名字的有香山、蟒山、妙峰山、百花山、玉泉山、云峰山、八達嶺等。北京的山,不蠻橫,不紊亂,走勢清晰,歸脈明確。一脈曰太行山,一脈曰燕山。兩脈相交擁抱處構成一個山窩,北京城就是窩里的“珠子”。
我所言的山及山的輪廓,晴朗之日出現在視野中的——通常稱其為北京西山。
西山,乃北京西部群山之總稱。
從北京作為金元的都城開始,西山便不可避免地與中國的命運緊緊相連。一些重大歷史事件里,總是隱隱約約有西山的影子。
山生萬物,也生云雨。北京的很多條河流都源于西山。河在山中,縱橫交錯,堅定向前。八方之水,匯聚峽谷底部,兩邊各起峰巒。
如果說,山是崇高厚重之所在,那么,水就是體現動靜虛實之物了。水善而不爭,卻能容天納地。但無論怎樣,水是有根的,水之根,山也。
然而,永定河的根更遠一些。
北京流域面積最大的河,當然是永定河了。之前,此河叫治水、浴水……河水看似平靜,其實是有脾氣有性格的,它以洪災的形式發作,洪災泛濫導致沖積扇,肆意擴展。這條野性的河,把北京的西山切割出了峽谷,切割出了河道,經海河,頭也不回地流入大海。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清政府大規模疏浚河道,加固河堤。康熙將其名字改為永定河。永定河的源頭不在北京境內,而是在山西管涔山。2019年7月,我曾到過管涔山,探訪過永定河源頭,那里滿山滿嶺都是油松和落葉松。森林里有野雞、褐馬雞、黑琴雞亂竄,也有狍子、野豬、猞猁、金錢豹出沒。山頂終年積雪,崖壁冰層夏季不融。巖洞里寒氣刺骨,洞口有冷颼颼的風割面。其實,管涔山與北京西山同屬一脈。
靈山是北京之山的最高峰——2303米。山頂云霧繚繞,山腰奇石成堆,山腳草木葳蕤。然而,靈山算不得北京的名山。北京之名山當首推香山。數個支脈聚合陡然升高,聚成一峰,繼而,分支劈嶺,峰巒疊翠。香山主峰香爐峰,俗稱“鬼見愁”,南北兩面均有側嶺向東延伸,如同兩臂環抱著主峰。主峰峰頂有巨大的乳峰石,形狀像香爐,晨昏之際,云霧繚繞。遠望如同香爐里升騰的裊裊煙霧,故名香山。登上“鬼見愁”眺望,大有“萬山突而止,兩崖南北抱”的感覺。
香山得名還有另一種說法:“香山,杏花香,香山也。”古時,香山的山杏漫山遍野,每年四月杏花盛開時節,清香四溢。有文字記載:“杏樹可十萬株,此香山之第一勝處也”。明代詩云:“寺入香山古道斜,琳宮一半白云遮。回廊小院流春水,萬壑千崖種杏花”。就今天來看,香山上樹種似乎還是以山杏居多。可是,因杜牧“霜葉紅于二月花”的詩句,紅葉的盛名卻壓過了杏花。
杜牧到過香山嗎?未必。有人說杜牧寫的是秦嶺終南山,有人說杜牧寫的是長沙岳麓山,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正是受這句詩的影響,上大學期間,我與同學登過一次香山,去觀賞紅葉。印象中,是沿著一條羊腸小道攀爬而上的。大汗淋漓,氣喘吁吁。正是香山最美的季節,可謂“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據說,呈現紅色的樹葉主要是黃櫨,氣溫越低,葉片越紅。然而,我當時的感覺是,賞紅葉需遠觀,不可近看。若是近前細看,那種美感和意境就沒有了。香山因紅葉聞名遐邇,歷代文人贊美紅葉的詩詞歌賦又為香山注入了文化內涵。
二
其實,香山主峰海拔不過575米。這對于那些見慣了高山峻嶺的人來說,幾乎算不得什么。然而,香山的高度不是問題。比山高的是山上的木,比山上的木高的是山上的人。
1949年3月23日,毛澤東離開西柏坡。3月25日在西苑機場閱兵后,于夜幕中來到香山。在香山東麓向陽的山坡上,有一排古樸的清代風格建筑及一處幽靜的院落——這就是雙清別墅。雙清別墅有三間平房,房前有一座六角亭。三間平房就是毛澤東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三間平房中間是會議室,墻上懸掛著巨幅作戰地圖。圖上有用紅鉛筆標出的箭頭和圈出的地名位置。會議室東側是毛澤東的辦公室。辦公桌上放置著老式電話、硯臺、筆筒、鉛筆、毛筆、稿紙、報紙、書籍等。會議室西側是臥室,一張木板床占據了臥室大部分。床邊的衣架上,掛著打著補丁的灰色中山裝和襯褲……
那天,在院落的六角亭邊,毛澤東正在專注地讀報紙。手中的報紙上“南京解放”四個大字赫然醒目。這是當天的《人民日報》號外,專門報道南京解放的消息。咔嚓一聲,攝影家徐肖冰拍下了這具有歷史意義的瞬間。
毛澤東在雙清別墅里運籌帷幄,簽署了一道一道電令,指揮百萬大軍橫渡長江南下,向全國進軍。至同年9月,雙清別墅的燈光常常徹夜不熄。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毛澤東寫出了《別了,司徒雷登》《論人民民主專政》等名篇。在這里,毛澤東還與張瀾、李濟深、沈鈞儒、黃炎培、陳叔通、何香凝、柳亞子等民主人士,共商建國大計。建國方略中,包括國旗、國歌、國徽,當然也包括造林綠化問題。
延安時期,毛澤東就多次強調要大力植樹造林。1942年,他在一份報告上寫道:“發動群眾種柳樹、沙柳、檸條,其枝葉可供駱駝及羊子吃,亦是解決牧草一法。同時可供燃料,群眾是歡迎的。政府的任務是調劑樹種,勸令種植。”1944年,他對陜甘寧邊區政府提出要求:“每戶種活一百株樹”。在延安大學開學典禮上,他講話說:要幫助老百姓訂一個植樹計劃,十年內把歷史遺留給我們的禿山都植上樹。
雙清別墅庭院里有一株古銀杏樹,常有喜鵲光顧,偶爾喳喳叫上幾聲。處理電文或者寫作累了,毛澤東就走到庭院里,在古樹下轉上幾圈。
1949年9月中旬,毛澤東離開香山,搬入中南海菊香書屋。雖然,毛澤東在雙清別墅居住僅有六個月左右時間,但那些載入歷史的日日夜夜,使香山成為了見證偉大故事的名山。不久后,他發出“植樹造林,綠化祖國”的號召。
三
由于工作關系,我曾登臨過許多山。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生態系統,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性格和隱秘的角落。
廬山,高聳與廣闊兼具,險峻與秀麗相融。置身山中,從虛無和煩惱里解脫出來,舍棄功名,看透一切,一個超越了世俗的生命就產生了——仙。我沒有見到過廬山的仙,但廬山的仙人洞還在。陶淵明不是仙,他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廬山人。辭官后,他又回到廬山,“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南山就是廬山。臥云餐霧,躬耕田壟,他的心是屬于廬山的。
李白一生愛山,“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他五次登臨廬山,七次登臨敬亭山。李白寫過上千首詩,但寫得最好的詩,一首曰《望廬山瀑布》,一首曰《獨坐敬亭山》。前者,寫出了廬山瀑布的美和氣勢;后者,寫出了人在落魄和孤獨的境遇中,山的不棄和溫暖。敬亭山在安徽宣城,高不過三百米,如今卻是江南極負盛名的“詩山”。
徐霞客多次遠游,寫了《徐霞客游記》,其中寫山的篇目占了大部分。“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他用排除方式來贊美黃山。
徐霞客登黃山的日子是個大雪天,雪深盈尺。黃山光明頂上有一塊巨石,石上長著一棵怪異的老松,虬枝橫斜,盤根錯節。徐霞客爬上巨石,依松而坐。只見天都峰與蓮花峰“并肩而立”,四周是一片冰雪世界。向下看,陡峭的懸崖和峻峭的山嶺一覽無余。徐霞客沉思不語……他的游歷始于天臺山,終于雞足山。他寫《游天臺山日記》那一天是公元1613年5月19日,幾百年后,5月19日被定為“中國旅游日”。
一個人只有對山有了情感,山才能置于他的心中。情感有厚薄,情感有溫度,情感無需證明。情感能播撒種子,情感也能涵養愛與美。
我在北京西山生活過七天。當時我大學畢業被派到林業部綠化基地參加造林勞動,住簡易平房,睡通鋪。每天挖坑打穴,植樹造林,撫育幼林。勞動強度之大,只有手上磨起的血泡和繭痕知道。至于植樹造林多少棵,撫育幼林多少畝,我一概不記得了。然而,綠化基地角落里,三塊大石頭支起一口大黑鍋,木柴燒得很旺,鍋里燉腔骨的肉香,令饑腸轆轆的我們饞涎橫流的情景,卻令我印象深刻。
晚飯后,我常常一個人爬上山頂,坐在一塊青石上,遙望喧囂籠罩的北京城,然后瞥一眼西山夜幕降臨時那些模糊的樹影及其森林的輪廓,試圖找出西山與北京城是一種怎樣的關系,西山的森林與北京生態系統是一種怎樣的關系,然而,終究是茫然沒有答案。
從來沒有一座孤立的山,它連著一切呢!有的我們能看見,更多的我們看不見。
地球生態正在發生著改變,不僅僅局限于氣候。在所有影響地球未來的各種因素中,最關鍵的因素還是人類。我們的思維和觀念,我們的行為和習慣,我們的生活方式無不對地球產生重要的影響。地球的事情并不遙遠——山的事情就是地球的事情,我們腳下的事情就是地球的事情。
那七天,是我在北京的山中僅有的生活經歷,也是北京的山植入我心里的開始。北京的山并不奇崛,也不雄偉,但卻讓我感受到了山的精神和靈魂的存在。
山,永遠讓我清醒。
山,讓我知道,山的后面一定還有更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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