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舅舅當了“河參謀”

來源：中國環(huán)境報

◆茅震宇

我媽知道我要下鄉(xiāng)，就讓我一定順道去看看舅舅、舅媽。

車進小區(qū)，這里本來就比城里寬敞開闊，現(xiàn)在又變得整潔了不少。

進了舅舅家的小樓，我放下媽媽讓帶來的東西，問忙著倒水的舅媽：“舅舅呢？”

“他呀，當了河參謀，天天不著家。”

“河參謀？這是個啥職務(wù)？”

“你去問你舅舅吧，他在河邊呢。”舅媽指指屋外，“喏，就這條路走過去，小區(qū)門前那條河邊。”

“舅舅在河邊干啥？”

“他就喜歡釣魚呀。”

“舅舅又去釣魚了？”舅舅年輕時有“一甩牢”的綽號，當?shù)胤窖岳铩耙凰巍本褪撬Ω蜎]有空的意思。但后來鄉(xiāng)下河道多被污染，舅舅這個“一甩牢”也就被迫“失業(yè)”了。

舅媽留我吃了飯再走，我看時間還早，就先去河邊找舅舅。

舅舅想要收竿回家，我說好久沒看“一甩牢”的風采了，舅舅就呵呵地笑著繼續(xù)釣魚。說起釣魚，舅舅就特別高興，他指著干凈的河水和岸上的綠樹、護坡的草坪，自豪地說：“水凈魚才多，這些都是小晴他們弄成的。”

小晴是舅舅的女兒，別看舅舅現(xiàn)在很為她自豪，可是幾年前他卻為此大大惱火過呢。小晴大學畢業(yè)后主動回村，起初舅舅說啥也不同意，父女倆吵得要決裂。小晴跑到城里來找我媽，前腳剛進我家，舅舅后腳也跟了來。父女倆又吵開了，開始我還覺得小晴不聽長輩話不好，但小晴的一句話扭轉(zhuǎn)了我的看法，她說，“我爸他們這輩讓農(nóng)民富起來，我們這輩要讓農(nóng)村美起來。”聽了這話，我就拉著我媽一起說服了舅舅。

見魚漂沉浮了兩下，我叫道：“舅舅，快甩竿。”

舅舅篤定地說：“又是小鯽魚搗亂。”

舅舅啪地把竿子一甩，果然是條小鯽魚，他摘下魚就往河里扔。我問：“拿回去喂貓也行呀，湊多了就油炸。”以前舅舅釣到小魚，擠掉魚腸后用蔥姜酒腌后油炸，鮮香酥脆很好吃。

“你看——”舅舅指指柳樹桿上的一塊小牌子：“垂釣養(yǎng)生，小魚放生。”

沒想到“一甩牢”的境界這么高，這讓我想起小晴剛回村時的無奈。當時舅舅家剛搬進這個安置小區(qū)，一棟棟小洋樓建得很洋氣。可細看環(huán)境卻讓人忍不住搖頭，好好的柏油路旁到處堆著柴火、破沙發(fā)、舊門板，花壇里種的是青菜、蔥、蒜，墻根搭著披屋土灶，油煙彌漫。有車者隨意把車停在路上，而車庫里放的是舍不得丟棄的糞桶、破板車、舊桌椅。尤其是河道，遠遠地就能聞到腥臭，走近了看就是黑色的水面上漂浮著各色垃圾。我問小晴：“那怎么不管一下？”小晴嘆息道：“村民是習慣難改，上面是一時管不過來。不過馬上要有新政策來了。到時候你再來看看。”

在舅舅家的喬遷宴上，我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吃魚，我還以為鄉(xiāng)下仍保留著“看菜”的習慣。很早以前農(nóng)村窮，紅燒魚是“看菜”，說是“年年有余”，實際上是要留待下一席再端一回。我問舅舅，現(xiàn)在怎么還留“看菜”？舅舅說，魚有怪味不能吃，香料化工廠把河水都染香了，澆的菜也不能吃。我問，吃蔬菜怎么辦。舅舅說到菜場買外面運來的。我又問，村里種的蔬菜呢。舅舅說賣給菜販子，運到城里去。我聽后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景象告訴我，曾令小晴無奈的問題解決了，“現(xiàn)在的魚可以吃了？”

“那當然，讓舅媽給你做魚吃。”舅舅得意地說。

我問舅舅：“那小光他們種的蔬菜，質(zhì)量好的吧？”

舅舅明白我的意思：“小光現(xiàn)在是蔬菜合作社負責人，他們種的菜不僅供大城市，還出口呢。”

小光是舅舅的女婿。小晴回村后，不知怎么的與在村承包土地種菜的小光好上了。舅舅舅媽橫豎不同意，一個大學畢業(yè)生找個山東來種菜的，男的還小三歲，更特別的是小光說他也是獨生子女，按老家風俗不興倒插門的。可小晴卻鐵了心要與小光好，鉆進蔬菜大棚不肯回家。舅舅打電話向我媽求援，我媽說小晴他倆既然都已經(jīng)那樣了，你硬逼他們分開的話，小心雞飛蛋打。舅舅舅媽也就只好聽任小晴了。

“小晴快要生二寶了。說好了，隨我姓呢。”舅舅喜滋滋地告訴我。

“太好了。小晴現(xiàn)在是村干部，管著小光的合作社吧？”

“合作社是村民土地入股股份制的，村里只管他們的環(huán)境和安全，不管他們生產(chǎn)經(jīng)營。”

正聊著，舅舅啪地把魚竿甩了起來，一條鱸魚出了水。

舅舅開心地說：“鱸魚挑水質(zhì)，水臟了一條也沒有。要有了，就來一群，我再釣幾條。你媽喜歡這魚。”

連甩三條鱸魚后，舅舅收了竿，臨走他用手機對著柳樹牌子上的條形碼掃了一下。見我好奇，他解釋道：“這是每天的監(jiān)督考勤打卡。”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問舅舅：“舅媽說您是‘河參謀’？”

舅舅一聽就哈哈大笑：“這老太婆真是嘴碎，連這個也跟你講呀。”又不無得意地說：“你以為我只是在釣魚嗎？不是的，小晴現(xiàn)在是這條河的河長，但她村里的事多，我就替她來看著點，魚情反映水情嘛。你舅媽就封我為‘河參謀’了。”

舅舅讓我?guī)退嶂鴿O具和魚先走，他還有個任務(wù)要完成，每天這個點，村里到鎮(zhèn)上接孩子的班車回來，他要接外孫回家呢。

作者簡介

茅震宇，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長期供職于媒體，現(xiàn)任太倉市新聞工作者協(xié)會副主席。在《上海文學》《雨花》《天津文學》《北方文學》等刊物，以及《人民日報》等報紙發(fā)表過小說、散文、雜文、評論、新聞理論作品，有作品被選刊選載、入選年度選編、獲全國和省市獎，出版有個人小說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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