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網2月1日訊 1月30日，山東廣播電視臺舉行2018年度總結表彰大會，會上對先進集體和個人進行了表彰。表彰大會現(xiàn)場，山東廣播電視臺紀錄片“大神”樊宇背了個雙肩包上臺：“據說呂臺今天要發(fā)獎，我背著包上來是要領獎，領錢，領人民幣。”也因為這件事，樊宇被同事們稱為“背包哥”。隨著樊宇大神的走紅，他雪藏近20年的原生態(tài)影像黃土高原三部曲《原色》、《黃土窯洞》、《營生》也面世。今天，閃電新聞客戶端特推出曾獲2004年度中國電視紀錄片十佳獎的《營生》。                                   

他在黃土高原上度過除夕

2003年除夕,山西西北部一個山坳里的小村——后溝村,和往年一樣,孩子揣著爆仗,老人捏著酒盅,靜候著新年的來臨。與以前所有的大年都不一樣的是,村里多了兩位“外人”,這兩位“外人”要和村民一塊“守歲”,而且,因為這兩個人的到來,2003年后溝村的年將第一次被鮮活地留存下來,一個古老而鮮為人知的小村也將因此載入中華民族的歷史譜系。這兩個人就是民間文化影像專家樊宇和他的助手譚博。

積雪在寒夜里泛著白光,樊宇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攀向一座山包,他們準備在一個制高點上拍攝除夕之夜全村燃放爆竹的情景。“那是一個很特別的時刻,”樊宇事后回憶道,“妻子替自己在家陪著老人,自己為一個夢想守望一座村莊,冷寂的夜空下升起的不是寒冷,而是一種溫暖。什么叫萬家燈火啊,有一種責任和使命的時候,你才能知道你就連著萬家燈火。”他拿出手機給遠在天津的馮驥才先生打電話,想把這種感受第一個告訴最能理解他的人。電話接通,特別善于言辭表達的馮先生竟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有人愿意駐守清貧,拋家舍業(yè)、真心真意地為民間文化全力付出,這讓他百感交集,又倍感欣慰。

那邊,鞭炮聲漸次濃密,樊宇他們目睹著黃土高原上的小村落又長了一歲。

樊宇（左）在和村民一起吃飯

他很像愚公在挖山

我認識樊宇差不多有10年了,其中有6年是同事。作為山東電視臺的主任編輯,他人緣好,朋友多,但最近4年間,我們同在一個單位卻沒有機會坐在一起吃頓飯。他沒有時間,自從開始了民間文化影像調查這件事,我們經常聽到的是“樊宇回來了!”“樊宇又走了!”想一想也頓覺釋然了。4年間他走了8個省,20多萬公里,這個長度能繞地球好幾圈;拍了一萬多分鐘的錄像素材,相當于100集電視劇的長度。還有上萬張的照片,那是一百本畫冊的容量。當然,還有前不久他送我的書《塵封的古村落》,厚厚的一本,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做這些事情,至少需要一個相當長度的時間。時間是什么?就是生命的一個過程。生命是有限的,屬于生命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干了這個就干不了那個。愿意把時間撥給一項事業(yè)的人,那是對這項事業(yè)最大的忠誠。這讓我想起了4年前,樊宇激動地對我說:“我找了一件事,不受退休限制,可以干一生,也值得用一生去干。”他說的就是民間文化研究。說實話,當時我還真不敢茍同,心想,這缺少經費來源,也缺少社會的關注度,似乎也不存在一個熱衷于這件事的文化群體,對于一個人來說究竟有多大意義?而且,影像調查是一項極為艱苦的工作,對人的體能和意志是嚴峻的考驗,他那單薄的身子骨能吃得消?何況他現(xiàn)在有一份挺舒心的工作,實在用不著去找這份罪受。“你所想到的還真都是實情,這就是現(xiàn)在民間文化保護搶救工作的現(xiàn)實。但是如果大家因為現(xiàn)實的困難而回避,中國許多寶貴的民間文化將不斷消失,許多歷史文化的斷層是不可再生也不可彌補的。”樊宇很平靜地對我說,“我已經想好了,能夠為老百姓留下點東西,付出多少都值。”

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攝制組在延安

我知道樊宇是個意志堅強的人,而且一諾千金,說好的事一般不會改變。那之后,我經常到他的《中華民俗》工作室去串門,每次他都興致勃勃地讓我看新拍的照片,新制定的調查手冊,乃至新拍的錄像素材,他的各種調查記錄在時間的消逝中漸漸地豐厚起來。一個缺少實際支持的個體,卻列出了一個地跨10多個省份、數百集的拍攝計劃,按那個計劃,我看他可能一輩子也干不完。他很像愚公在挖山,自己很激動,而別人感覺到的卻是一種悲壯,當然還有深深的敬佩。每一次他還會講一些調查中的故事,很是精彩,我勸他寫出來,出一本書。當然我就是順口一說,我知道樊宇是學工藝美術的,在電視界他也是以擅長畫面著稱,文字既非所長也非所愛。寫書對于不喜歡寫作的人來說無異于一種折磨。不到一年,當樊宇把一本散發(fā)著墨香的《塵封的古村落》放到我面前時,我半天沒說話,心想,對一項事業(yè)的熱愛會讓人產生多大的變化呵!書寫得很好,文筆不錯,圖片精美,文學價值、學術價值都很高。我開始相信愚公是能夠移山的。更重要的是,山西榆次后溝村因此而第一次擁有了一部屬于自己的歷史記錄,75戶人家、251人和2000畝土地也將因此而長久地存活在歷史之中。隨書還附有一張紀錄片碟片,那是更加鮮活的村莊物事。

不斷增加的投入也許就是感情

我總覺得,選擇一門職業(yè)靠理智就行,干好一項事業(yè)那得靠熱愛。樊宇對民間文化的熱愛源自何方?功名、金錢、權力都不是,民間文化保護和搶救的現(xiàn)狀已經注定與這些無關。就說金錢,我知道,這4年間,樊宇的孩子正由小學上中學,需要花錢,需要關愛,妻子沒有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收入不能保證,家中還有4位老人(父親、母親、岳父、岳母),住的房子要付按揭款,靠他一個人的工資獎金真的挺難,他還得拿出自己的存款來搞民間文化調查,這一進一退,樊宇變成了一個窮人。好在他是個精細的人,不抽煙、不飲酒、不喝茶、不講究衣著,擠公共汽車上班,盡可能節(jié)省各種生活開支。即便這樣,能夠擠出的資金也是有限的,能夠不斷增加的投入也許就是感情了。正因為投入了太多的感情,才可能與民間文化水乳交融,才可能與土地貼近,和百姓心貼著心。我想,也許就是這種貼近和融入才是真正支撐樊宇的力量和源泉。

在黃土高原拍攝全景

大娘的一捧紅棗,大爺的一杯熱茶,大嫂的一張剪紙,村支書的一個電話……來自民間的許多事情都會使樊宇心頭一熱,像土地對農人的回報一樣,鄉(xiāng)親們的真情讓樊宇久久難忘。他是一個客觀的記錄者,為了不打擾民間既有秩序,他總是悄悄地來,悄悄地離開,把一個漏風的廟當做家,把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當做自己的故鄉(xiāng);他又是一個真誠的融入者,他會像兒孫一樣為離去的老人磕頭,像親人一樣為鄉(xiāng)村的喜事祝福,和一座村莊一起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一起經歷人生的悲歡離合……山西榆次后溝村的村民幾乎全都熟悉樊宇,這位來自山東的小伙子就是村里的一員。遇到有什么事,村長會想辦法通知樊宇,樊宇的攝像機和照相機也如鐮刀和耕犁一樣,被農民所習慣,這使真實、自然、生動的記錄成為可能。

我一直在想,什么才叫真正的守望者,守望應以融入為基礎,以情感見真摯,以長久分高低,沒有這幾項,守望充其量只能是觀望。樊宇從沒有自詡自己為民間文化的守望者,但他確實深深地融入了民間,而且與老百姓結下了深情厚誼,他有許多個鄉(xiāng)村的家,無論春種、夏收、紅白喜事、過年過節(jié),那些偏遠之地都是他最衷情的牽掛。為一個理想,他默默堅持了四年,理想總是會比功利更長久,我相信他會是一個終生的守望者。

（王金明 撰稿 本文刊于《中國藝術報》）

[責任編輯：楊凡、楊本敬、劉桂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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