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調查 | 電影工業化的“青島探索”

來源：青島日報

原標題：調查 | 電影工業化的“青島探索”

來源：青島日報

青島的電影工業化，在投資層面結合了電影項目遴選與電影基地優勢，在科技層面結合了工業化生產與導演個性創作的優勢——

電影工業化的“青島探索”

在第36屆中國電影金雞獎頒獎典禮上，青島堪稱中國電影最高獎項的“隱形冠軍”：拍攝于青島的《封神第一部》《流浪地球2》《萬里歸途》將最佳故事片、評委會特別獎、最佳攝影、最佳美術等6項大獎收入囊中，而青島影視公司出品的《永安鎮故事集》也收獲最佳女配角獎項。

相較于其他影視產業集聚的城市、影視基地，這些和青島相關的獎項集中在電影產業層面的技術突破和制作能力，無論是獎項含金量，還是行業影響力，都足夠矚目。

本屆金雞獎的“隱形冠軍”對應的是電影工業化領域的“狂飆突進”。

國產電影的類型突破集中在青島落地，并一一體現在工業化的探索領域里，如《流浪地球》系列引領的科幻題材、《封神第一部》引領的神話史詩題材。上千人劇組統籌、數十個影棚合作、多國拍攝協調等已成為在青島電影拍攝的常態，烏爾善、郭帆、路陽、張吃魚、饒曉志等導演在青島留下個人代表作，科幻、奇幻、史詩片相繼在青島誕生類型標桿之作，作品累計票房超過260億元。

電影工業化意味著拍攝硬件與配套軟件的工業化。國產電影關于工業化的探索已經進入深水區，遍布全國的70余家影視基地如果足額開工，一年的電影產量勢必超出市場容量。而青島正在探索的電影工業化，不僅在投資層面結合了電影項目遴選與電影基地優勢，而且在科技層面結合了工業化生產與導演個性創作的優勢。

有“來龍”才有“去脈”，能“精技”才能“煉心”，電影工業化的“青島路徑”正在行進中。

一些新工種的集中“落地”

AI大數據統計顯示：電影行業近10年新增20個工種，包含動作捕捉、虛擬拍攝、概念設計、DIT（數據影像工程師）等，而每個工種都能在電影工業化的青島實踐中找到位置。

東方影都動作捕捉棚。

其實，電影是第三產業，并不屬于工業的范疇。行業內為什么強烈推崇電影“工業化”？主要原因在于：與好萊塢攝影棚里“電腦比人多”相較，國產電影長期處于工地化、作坊化的狀態，行業內希望改變諸如劇組動輒穿著軍大衣在荒野里風餐露宿的拍攝現狀。

那么，何謂電影工業化？

現代電影有著成熟的財務體系、法務體系和工業體系，烏爾善導演結合《封神》系列的拍攝，給出了一線導演眼里的“工業化”定義：一是流程標準化，從劇本到制作都有規范；二是科學且系統化的制片管理，各部門默契配合完成生產；三是技術的更新與迭代，實現科學和藝術的結合。

據了解，模塊化作業、聯拍生產是目前國際電影工業化的“金標準”。換個通俗說法：一個導演能確切知道兩年后的某個下午3點攝影組要在哪個影棚拍一個獵殺半獸人的鏡頭。

作為國內電影工業化的探索先鋒，《流浪地球》的成功具有標志性意義。而《封神第一部》在一場歷時10年總投資30億元的電影工業化“押寶”中，又以清晰的答案在青島落地。

2016年，烏爾善召集起視覺藝術家徐天華、四季探討《封神》系列的美學設計，由此，“概念設計師”這個工種第一次進入國產電影。以設計神話人物“雷震子”的過程為例，四季從《二郎搜山圖》的鬼怪身上提取骨骼，從大慧寺的鬼母子像提取泥胎架構，從傳統色里的石青石綠里提取雷震子的膚色，又從昆侖神話里的鳥獸提取生物質感，最終形成銀幕上的神奇生物。

“雷震子”的創作過程體現出電影工業化的創作標準化部分，而下一步則是拍攝流程化的應用。

孫曄是《封神》系列劇組制片人，統籌2800人的劇組拍攝進度。他事先查詢青島5年內的天氣記錄，為突發極端天氣做好棚拍預案。在長達18個月的拍攝周期中，劇組很少出現因為天氣原因導致停拍的情況。而且，從整個流程管理看，《封神》系列的工作方法科學高效，做到了其他劇組少有的井井有條。舉例說，在同一個餐廳里，《封神》系列演員吃得到少油少鹽的減肥餐，道具團隊吃得到營養餐，幾千人能吃得上熱飯，這一管理水平曾讓郭帆非常羨慕。

從《封神第一部》到《流浪地球2》，電影工業化在青島的進階還體現在哪里？2018年，《封神》系列開機時采用的是動畫預覽，由世界各地的預覽制作團隊協力完成，動畫預覽時長125分鐘。2021年，《流浪地球2》開機時，東方影都啟用動捕棚，真人預覽長達兩個半小時。

“動捕棚、劇本預覽在電影工業化里的廣泛運用，始自青島，始自東方影都一系列特效大片的拍攝。”東方影都技術服務部負責人于秋貝表示，結合了互聯網技術里現場直播推流和拍攝技術云服務的DIT技術，同樣是在東方影都得以實踐，這對于中國電影的海外拍攝以及國際電影的中國拍攝具有積極作用。

《封神》系列的拍攝場景宏大，劇組巔峰期高達8000多人，拍攝時，多個團隊分工，可能A組正在藏馬山西岐城拍周文王告別戲份，B組同時在東方影都產業園的“龍德殿”里拍哪吒、楊戩沖出重圍的動作戲。DIT每天搭建網絡，匯集不同拍攝地傳來的素材，這樣，烏爾善導演可以同時監看AB兩組的進度，現場剪輯師也可同步剪輯每組拍攝的海量素材。至《流浪地球2》拍攝時，DIT技術不只要跨過藏馬山，還要跨國、跨洋，劇組在美國、法國、冰島、哥倫比亞四個國家的外景地拍攝，素材通過光纖傳遞，而匯總在導演郭帆眼前的畫面延時小于1秒，導演與海外團隊可以實時拍攝交流。

航拍東方影都影視產業園。

“跨國影像數據傳輸與分發在青島完成首例應用，這得益于東方影都對電影科技升級的預留和部署。”《流浪地球2》DIT負責人劉揚說。

一件太空服的研制“漂流”

一個電影工業化中心，必然也是電影新科技的應用中心。

從虛擬拍攝、水下拍攝到太空科技，單項影視科技相繼在青島集中應用，形成了從硬件研發到軟件應用的完整鏈條。

以太空服為例。寧浩導演在青島拍完《瘋狂的外星人》后，將片中外星人的“太空服”借給郭帆。然而，《流浪地球》需要多件太空服，劇組多方尋覓才找到東莞一家硬件公司，使用3D打印技術合作研發。《獨行月球》在青島拍攝時，太空服的制作已能貼合拍攝需求，頭盔里設有燈帶，觀眾隔著面罩可以看見沈騰的表情。而到了《流浪地球2》拍攝時，道具制作技術已趨成熟，影迷可以網購同款太空服。今年，《宇宙探索編輯部》上映，影迷們發現《流浪地球》的那件“古董太空服”成為科幻迷“唐主編”的收藏。

一件太空服在青島劇組間的流傳、輾轉，催生了從科技到文創的“大買賣”，也濃縮了電影工業化的定向研制進程，以《流浪地球2》為代表的電影周邊文創已是億級規模的大產業。

電影工業化鏈條在青島聚集，既有影視工業團隊的落地，也有影視基地自身的建設。

隨著《封神》系列、《刺殺小說家》和《獨行月球》等大制作落地，為視效大片配套的工業團隊在青島迅速成長：“末那工作室”為《封神》設計神奇生物角色，“希娜魔夫”為《危機航線》提供六軸平臺，展現身臨其境的墜機感，“墨境天合”為《刺殺小說家》設計赤發鬼，讓四只胳膊的怪物呈現符合解剖學規律的視覺效果，海好影視為《流浪地球2》打造充滿未來感的“太空艙”，鐘劍偉“永譽”團隊提供《流浪地球2》的“殲－20”和“太空電梯”……工業化并不只需要硬科技大公司，還需要每個環節的工業化，小而精的公司在青島不斷集聚，形成特定領域的傳承和專精，裝配起電影巨作的一個個細節。

“可移動全身掃描陣列”，由150臺單反相機組成，可以用來采集真人三維模型。

當然，影視基地的工業化提升，也回哺了電影拍攝流程。

科幻大片開拍前，主演們要在東方影都的動捕棚里完成從表情到動作的捕捉，形成“數字資產”。當劇情需要角色的老年妝、變異形態時，演員無需特效化妝，只需結合“數字資產”實行技術調整。比如，郭京飛在《刺殺小說家》里扮演一件盔甲，跟“卷福”康伯巴奇在《霍比特人2》里扮演一條惡龍、安迪·瑟金斯在《指環王》里扮演“咕嚕”同理。郭帆御用攝影師劉寅在這里組裝使用亞洲第一臺“泰坦”運動控制機械臂，著名導演丁晟攜《特警隊》劇組在這里第一次啟用水下攝影棚，《海天雄鷹》在這里完成“國內最大規模電影級超高清LED屏虛擬拍攝”……一系列新科技的出現，不僅讓在東方影都拍攝的劇組得到了方便，更完成了拍攝理念的革新，尤其是虛擬拍攝的推廣，將顛覆電影學院對燈光、分鏡、攝影的教學思路。

一項視效技術的創新“進化”

今年年底，代表LED虛擬拍攝最新技術的“幀享”數字影棚將在東方影都落成。

在普通影迷看來，國產片視覺特效已接近好萊塢水準，再建一座LED虛拍影棚的必要性何在？

實際上，目前視效大片的拍攝過程并未像影迷想的一般先進，反而有些“土”。《封神》系列拍攝時利用100多輛吊車吊起綠幕圍成圍擋，后期制作時再用特效畫面替換綠幕。《流浪地球2》在流亭機場的拍攝也是搭建了上千平方米的綠幕，圍成一圈后用頭頂燈光矩陣制造類似赤道的日光效果。

想要省掉大吊車、去掉綠幕，一個比較成熟的思路就是LED虛拍。工作人員在LED大屏上設置“圖片”：拍《獨行月球》，“圖片”內容就是月球風景；拍《刺殺小說家》，“圖片”內容就是魔域鬼城；拍越野車廣告，“圖片”內容就是無垠沙漠。

這張“圖片”實際上是3D數字場景，可以與演員形成聯動，攝影機所拍即所得，可省去后期去掉綠幕、加入特效的環節。

LED虛拍最早應用于科幻美劇《曼達洛人》，它的優點很多，但需要解決的諸如漫反射、延時、灰度、摩爾紋等技術難點也很多。阿里大文娛與東方影都聯手打造的“幀享”數字影棚在技術水準和穩定性上尤為突出，將為視效大片的拍攝提供高科技利器。

《流浪地球2》視效總監徐建表示，數字增齡、減齡是該片后期制作的最大難點，特效團隊用AI技術訓練、調整了吳京的表演素材500萬次，才在銀幕上呈現出一個21歲的吳京。東方影都引入的“穹頂光場”系統在球形裝置里布設27個相機、300多個無級調整偏正態光源，0．1秒完成皮膚表面材質皺紋、血流效果、微表情拆分，它的人臉資產數據庫可以在10秒內生成數字人形象，實現以“數字替身”替代演員演戲。如果吳京下次有拍攝需要，“穹頂光場”將在科幻角色增齡減齡方面大顯身手。電影科技的進步讓“新作”不斷顛覆“舊作”，也讓行業觀察者“覺今是而昨非”。

2022年11月24日，東方影都簽約引進國內首套自主研發的超高速、高精度數字人掃描系統“穹頂光場”。

一場行業內的產業“內卷”

東方影都在建設LED虛拍棚時，行業內的追趕也愈發迫近。

行業數據顯示：橫店投資300多億元再造一個新橫店，明年將有29座高科技影棚投入使用；揚州光線項目總投資167億元，計劃建設41座影棚，一期19座影棚近期竣工，包括近萬平方米單體影棚和8000平方米水棚。

業界皆知，市場上每平方米棚費的下限不斷被突破，影視基地對大導演、大項目的競爭愈發激烈。

顯然，在競爭對手的緊逼下，青島保持電影工業化的先發優勢至關重要。

標準化優勢：從《長城》《環太平洋2》的好萊塢合作拍攝經驗積累，到《封神》系列、《流浪地球》系列的國產電影工業化大片的合作經驗，青島完成了中外電影項目工業標準的積累，形成了涵蓋概念設計、物理特效、服裝、動捕、DIT、虛擬拍攝的一整套系統。

服務優勢：與動輒超過千人的大型劇組合作，而且合作時長超過兩年，這在國內影視基地里的案例屈指可數。青島為劇組提供的服務工作包括外籍演員落地、馬隊喂養、特殊外景協調等，提高拍攝效率的默契服務是吸引劇組長期合作的優勢所在。流亭機場的外景協調就是成功案例之一。

“數字資產”積累：東方影都引入《封神》系列、《流浪地球》系列、《獨行月球》、《刺殺小說家》等特效大片，數字形象的生成、開發具有延續性。這些“數字資產”的積累，助力東方影都持續占據電影科技的尖端位置。

當然，電影工業化的創新“進化”，不應是無止境的“卷”，也不能是低棚費的無序競爭。

具體到青島來說，電影工業化路徑的建棚階段已經高質量完成，聚才階段聚集了當下國內一流的工業化團隊，“投喂”階段持續成功推出當下最具工業化屬性的電影大項目，后續則是原創、輸出階段。青島海發影視文化已躋身《封神第一部》的出品方，而青島電影學院的人才優勢與東方影都結合，影視人才與影視基地形成從科研到實踐的全面合作。業界翹首期盼的電影基金項目也初見端倪，青島將在“電影工業化”和“電影話語權”間搭建直通車道。

需要注意的是，工業化并非盡善盡美。好萊塢工業化把導演變成“電影工匠”，每天拍攝多少頁劇本，在哪一分鐘設置情節反轉都有著“工匠式”的要求，而中國式電影工業化應該在保障電影如期拍攝的同時保證導演的創作空間。

今年6月，尹鴻教授領銜的澳門科技大學電影學院與青島海發集團簽署合作協定，共建中國電影工業化研究中心，讓青島成為電影工業化標準的“原點”，青島電影學者也積極參與中國電影工業化規范的制定。假以時日，“青島路徑”探索出的“青島模板”將成為電影工業化的“砥柱之峰”。（青島日報／觀海新聞首席記者 米荊玉／文 王雷／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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