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高地壯歌

來源：解放軍報

原標題：高地壯歌

來源：解放軍報

大約10年前的一個深秋，我初次走近這里。沿著蜿蜒的山路，一路攀上。走走問問，終于上到關家垴這座高地。車子裹著塵土遠遠停在寬敞地帶。人下車，沿一條極窄的鄉(xiāng)間小道繼續(xù)向前，越攀越高。爬到山頂時，聽到人語。地頭收玉米的村民抬起頭來，指指左手邊：走下去就是。

一個高高的山岡，肅穆，靜謐，風景秀麗。

一個孤獨的山岡，有風聲，有疼痛，有低語。

高聳的紀念碑率先映入眼簾。一棵樹，是它的伴侶。紅磚砌的墻體，把曠野擋在外邊。風，呼呼吹向這個山嶺起伏、溝壑縱橫的高地。放眼四望，一片空寂。

猶記得，采訪抗戰(zhàn)老兵魏太合時，他提到關家垴戰(zhàn)斗時悲痛的神情。他對這場戰(zhàn)斗最真切的印象是“滿目的尸體”。那是1940年10月末，一個冷風冷雨的秋季，時年16歲的他在戰(zhàn)斗結束后，以第386旅后勤戰(zhàn)士的身份去了現(xiàn)場，將陣亡戰(zhàn)友衣袖上的一個個“八路”臂章摘下來，登記在冊。

當然，許多承載著戰(zhàn)士信息的臂章是破碎的。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方式，令人心碎。

1940年，那個秋風漸深的10月底的一天，日軍第36師團岡崎大隊500余人在掃蕩途中，躥進了黃崖洞兵工廠。盡管日軍不知道他們進去的是八路軍重要的兵工廠，但我軍得知情況后萬分焦急，迅速調(diào)集大部隊前往堵截。

日軍選擇拐上山脊上的關家垴，并迅速占領了山頂高地。抗戰(zhàn)歷史上一次重要戰(zhàn)斗，由此拉開帷幕。

彭德懷迅速從13里地之外的八路軍總部磚壁村趕過來，親自指揮戰(zhàn)斗。

然而，因為地勢原因，我軍發(fā)起的3次總攻都極不順利，再加上敵機在空中猛烈轟炸，一批又一批戰(zhàn)士倒在血泊里。

彭德懷在晚年回憶起關家垴戰(zhàn)斗時，仍悲傷不已。他親手寫下的“烈士之血，革命之花”8個大字，被長久地鑲嵌在關家垴殲滅戰(zhàn)紀念碑上。

紀念碑上，有一行行陌生的名字，他們來自四川、安徽、河南、山東、陜西、河北、甘肅、山西……他們的一生，仿佛就濃縮在紀念碑上。

20世紀90年代的一個清明節(jié)，河北省沙河市一位90歲的老人來到關家垴殲滅戰(zhàn)紀念碑下。當年，她親手將兒子靳振武送進八路軍隊伍。然而，抗日戰(zhàn)爭結束了，兒子沒有消息；解放戰(zhàn)爭結束了，兒子沒有消息；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束了，兒子還是沒有消息。媽媽從中年等到暮年，始終把尋找兒子當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所幸在老人90歲時，關家垴給了她一個準確的信息。

長長的烈士名單中，出現(xiàn)了“靳振武”三個字：1924年3月出生在河北沙河大油村鄉(xiāng)大油村，1940年5月參加八路軍，是第129師第385旅第769團3營10連7班的一名戰(zhàn)士。

靳振武1940年5月參軍，10月犧牲，軍齡僅5個月；1924年出生，1940年犧牲，年僅16周歲。

5個月當兵的歷史，他穿一雙草鞋從河北走到山西。16歲，還是一個孩子，然而在1940年秋天，他已經(jīng)以一個英雄的形象，高高矗立在關家垴這片高地上。

高地靜謐。有英雄魂魄的滋養(yǎng)，高地周圍草木茂盛，莊稼茂盛。

離開時，太陽即將下山。又一個夜，就要來臨。除了蟲鳴，除了偶爾的風吹草動，還有什么陪伴英魂？

我轉念一想，他們并不孤獨。他們依然有著龐大的隊伍，依舊保持青春的面孔，依然肩并肩、手牽手，整齊列隊。如今，他們以沉睡的方式行進了80多年，還將以年輕的面龐、熱血的姿勢、整齊劃一的步伐，繼續(xù)行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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