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青春是出門遠行（新作評介）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原標題：青春是出門遠行（新作評介）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美麗閣》（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中潛身的周潔茹變得更淡了，有一種率真灑脫。如果說7年前，周潔茹試圖寫女性青春的某種普遍性，現(xiàn)在，她已不再刻意追求什么。《美麗閣》似乎是一個堡壘，守護的是作家百般猶豫、始下決心的重新寫作。這種寫作的唯一障礙就是瞻前顧后。所以周潔茹這次出手，可以說是“刪繁就簡三秋樹”，從語言到形式，給讀者一種“于無聲處聽無聲”的體驗。

其實，周潔茹可以選擇一種更熱鬧的方式回歸，她身上至少有“女性寫作”“旅居作家”“歸來作家”“編輯作家”幾重話題可以討論。她應該不斷豐贍自己文本的羽翼，制造更多話題的蜂巢以供開發(fā)。但周潔茹卻似乎反其道而行之，索性更加淡化自己的意圖，以一種率真之筆鏤刻青春的模樣。

小說集《美麗閣》由16個短篇小說組成，又可視作一個“散長篇”。它不單是選集，更組成了一個有機體，說明作者在看似隨意的寫作中其實具有高度的系統(tǒng)性。書中的16個小故事，語言風格、形式技巧都存在高度有機的聯(lián)系，這些聯(lián)系通過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的珍妮花、阿珍、阿麗、阿美等人物，以及香港、美國的一些生活場景得以體現(xiàn)。

這是一冊關于“遠行”的故事，但討論的不是出發(fā)與行程，而是某種“到達”。周潔茹筆下的女性有的遠涉重洋，有的獨漂港埠，基本上都是到達之后的狀態(tài)。這似乎也是日常生活美學統(tǒng)領下的小說寫作潮流，與啟蒙主義面向的小說形成鮮明對比。后者呼吁覺醒，前者強調(diào)當下。或許是人生閱歷比從前更為豐富，周潔茹的這本小說集，情感使用極其克制。書中用句極簡，單句成段的情況密集。簡短的話語可以中斷傾向性的描述，使情感經(jīng)常被隱藏。作者在行文中有一種奇妙的自信，她從不做多余的解釋，充分相信這些場景對于作為知音的讀者是可以被解碼的。

與書名同名的短篇小說《美麗閣》，主人公阿美“兒子出生，長大，剛開始念港專，老公就走了，老公走了，阿美只能出來工作，若不是老公留了間屋，夠母子度日，這后半生，真算不得安穩(wěn)”。小說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是這樣細碎的白話，沒有鋪張的場景、環(huán)境描寫，或者人物的神態(tài)、外貌描寫，好像在話家常。人一出場就已經(jīng)在生活的鏈條中行進，經(jīng)常是第一段交代下時間狀態(tài)，第二句就開始了動作，第三句就展開對話或心理活動。假如讀者有興趣，似乎隨時可以走進小說，參與到其中的生活中去。比如《六八二》中的句子：“如果不是管鑰匙的同事要鎖門，我可以加班到十二點鐘的。但他堅持說他今天一定要回家，不能到明天，現(xiàn)在就要鎖門。我只好馬上下班。”

小說的情節(jié)都很淡，經(jīng)常是由事件的一般敘述或對話引起，不急不緩地順著主人公的思維，愛對話就對話，愛行走就行走，只在最后，突然的一句話、一個行為、一個感悟，給小說一個淺淺的交代。比如《美麗閣》講兩個稍顯落魄的女人的重逢，各自的負擔與無奈都被對方記憶和原諒著，但最后阿美的一句“你給自己掙了個明天”，卻讓這充滿負重感的一場重逢突然歡愉起來。《51區(qū)》講述的是在美國內(nèi)華達州，“我”與珍妮花汽車胎爆的故事。主人公突然發(fā)現(xiàn)歇腳的餐廳外就是傳說中的“51區(qū)外星人中心”，于是兩人開始了關于外星世界和人生的對話。《美麗閣》中的短篇，需要讀者保持高度的凝神，在這種看似寡淡的閑談中復習自己人生中的點點滴滴，這是小說一種獨特的“滲透性”。

此外，收錄集中的還有《鹽田梓》，講述了外地人在香港一個叫鹽田梓的地方與人發(fā)生口角的插曲，抒發(fā)了異鄉(xiāng)人的游離之感。《布魯克林動物園》則講述“我”與巴士司機共同分享間接的美國經(jīng)驗，在遠方暢想著更遠的遠方。整體而言，周潔茹的這些小說一直保持著這種流動性、瞬時性與日常性。它拒絕刻意營造情節(jié)，更像一個個Vlog。在這些或感動、或感傷或天馬行空的記憶里，作者保持了自己文字的青春之感——通過對庸常的滲透使庸常無效，重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敏感，并讓自己的記憶綻放出足夠動人的光芒。

從內(nèi)地到美國再到香港，周潔茹的小說有著流動性所帶來的青春氣息，也有著隱藏不住的超脫與無言。當然，也有一種倦于修飾的感覺。不過，作者究竟是已經(jīng)到達了“天然去雕飾”的境界，還是過分的簡約使率真變?yōu)殡S性，這恐怕有待讀者去評判。不妨跳出這本書，去思考一個問題——日常生活美學將會走向何方？

（作者系山東大學文學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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