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發稿,閃電新聞記者撥打數十次武漢愛爾眼科醫院相關工作人員電話及總部客服電話,均未得到有效回應。”
齊魯網·閃電新聞1月9日訊 1月8日,艾芬坐在自家陽臺上修養,窗外是江漢關,但是眼前一半是模糊的,像戴上被熱汽熏蒸的眼鏡。在做完右眼視網膜脫落手術后,一半的世界就是這樣通過艾芬的右眼視神經呈現在她的大腦中。
艾芬在自己家中接受閃電新聞記者采訪。
2020年12月31號,艾芬在自己的媒體賬號上發布了一個視頻,視頻中艾芬稱武漢愛爾眼科醫院在治療她右眼的過程中,檢查和治療不完善、故意隱瞞病情等,導致她右眼視網膜在手術結束幾個月后出現脫落情況,面臨失明的可能。12月31日晚,愛爾眼科在官方賬號“武漢大學附屬愛爾眼科醫院”上發布聲明,表示院方對艾芬的右眼治療并無過錯。隨后,一場武漢知名戰疫醫生和民營三甲上市專科醫院之間的糾紛開始了。
“我現在右眼看你們是兩團人形。”在距離愛爾眼科集團發布調查報告4天后,艾芬在家中接受了閃電新聞記者的專訪,此時她已經暫時從武漢中心醫院急診科主任的崗位上,在家休病了三個多月。
“現在是做完視網膜手術,往里面注射了硅油,用硅油頂著視網膜不讓它脫膜,三到六月后還要再去做一次手術,手術后視網膜脫落還會不會復發誰也不能確定。”艾芬坐在陽臺上望著客廳的一道木門,木門后是她的孩子們,由于目前右眼的視網膜極度脆弱,稍微一用力就有脫落可能,現在艾芬已經不敢抱只有兩歲的二寶了。
以下為閃電新聞記者與艾芬醫生的訪談記錄:
閃電新聞:艾芬醫生您最初是因為什么原因前往武漢愛爾眼科醫院尋求治療?
艾芬:那么我要聲明的是,我是因為近視,疫情之后看東西看不清,然后去咨詢的(愛爾眼科)。就是一去以后,他們一看就說你有白內障要做,要換晶體。
在手術之前(主治醫生王勇)做了好多的檢查,這個一起那個儀器,好多也是專門有人帶著去做,但是具體做的檢查的項目,因為我不是眼科專科的醫生,所以我具體也不清楚。
并且這些檢查結果也不在我的手里,就這些文件、資料根本就不在我的手里,我壓根什么都看不到。
閃電新聞:直到今天嗎?
艾芬:直到今天。5月27號術后第一天復查的時候,復查完了,(王勇)他說準備讓我走,我說我手上什么東西都沒有,說那我以后看病我總要有個說法,我做了什么手術、做了什么檢查?這個時候,愛爾眼科的醫生才去把我相關的資料給我,是我找他要的,我說你把能給我的東西都給我。
閃電新聞:做完多焦點晶體植入手術后,艾芬醫生您個人感覺效果如何?
艾芬:5月26號做手術,5月27號就把紗布揭開,(我)一看,按道理應該是眼前一亮的嘛,結果就沒有,而且感覺右眼特別的事物暗淡,感覺就像兩個房間,一間開著燈一間關著燈這種感覺一樣。
那么他們給我的解釋,術后第一天給我的解釋就是人工晶體,比這個自然的晶體肯定要色彩要差一點,還要慢慢恢復。我反復地說,我說我這個右眼真的非常暗,非常感覺不清晰。他(王勇)當時,就用裂隙燈給我看了看之后,然后帶著我去做了幾個檢查,做完檢查之后,他將這幾個檢查結果回收了。
艾芬發布到自己個人賬號上的病歷單,上面顯示,在術前輔助檢查并未做眼底檢查。
我很清楚這個過程,因為有一張(檢查報告)是粘在我的這個病例上,他還把它撕下來回收了,然后告訴我,是因為角膜還有點水腫,你回去吧。
其實那個時候(6月3號復診)如果,他告訴我(右眼)眼底有問題,我那個時候去,激光治療一下,我就不可能10月份換成網脫。(而且)因為我的晶體已經換了,你也沒有理由說我白內障,遮住了什么的,而且我反反復復地訴說事物暗淡,這個也非常暗淡,他作為一個專家,是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時候要查眼底的。
所以這就是我最不可理解,也不能原諒他們的地方,真的這個非常痛心。我是急診科醫生,我們急診科來了一個胸痛的病人,我們要給他做心電圖,做了心電圖以后,我們會根據心電圖的情況,給患者進行不同的處理。那么他(王勇)的這種行為,就等于急診科醫生做了心電圖,發現了異常以后,然后跟病人說沒事你走吧,并且把這個心電圖藏起來了。等過了不久之后,這個病人就心梗送過來急救了。
閃電新聞:您在個人微博上曾質疑愛爾眼科公布的白內障病眼照片并非自己的?
艾芬:6月3號復診的,術后一周復診的那一天,我在王勇副院長他的電腦里(看過),是他主動給我看的一張照片。這張照片就是我術前一個白內障的照片,我很清楚,當時我印象非常深。我的白內障非常的輕,就是像這個云霧狀、絮狀的一個漂浮的影子,而且范圍很小。
為什么我提出疑問,就是我在視網膜脫落之后,我一直反復找他(王勇)索要這一張照片,他一直都不給我。
愛爾眼科醫院公布的調查報告中艾芬的右眼。
那么在12月29號,我跟王勇的對話中,我錄了音他清清楚楚地說,(照片)沒有了,內存不夠刪了。所以這不得不讓我對他們愛爾這惡行為產生懷疑,因為是我親眼看過的,我需要看到一張一模一樣的,但是他又給了我一張其他的(病情)很重的照片,也就是網上后來登出來的那張。
閃電新聞:在做完第一次術后復查后,愛爾眼科醫院有要求進行其他檢查嗎?
艾芬:沒有,他們沒有。因為沒有對我進行下一步的交代,沒有告訴我下一步該怎么辦。所以后來沒有辦法,就7月9號的時候,因為視力還是不行,我就到眼鏡店,去測我的視力,我的右眼只有0.1了,10月23號晚上的時候,就大概九、十點鐘的時候,我突然就覺得我的右眼左下象限,就感覺有一個東西擋住了,我就意識到可能出問題了,然后我就給王勇發了一個短信,就反映這個情況,他就說建議我查眼底和眼壓。
愛爾眼科醫院官方聲明。
那我就跟他回信,說我明天在自己醫院查了之后,微信發給你怎么樣?后來,第二天10月24號的時候,我想著我的整個手術是在愛爾做的,還是去愛爾做比較放心一點,我就打了個的士去了愛爾,然后到了愛爾之后,接診的醫生給我看了之后,他就說你有視網膜脫落了。
他說你趕緊回到自己的醫院去治療吧,但是當時雖然心理還是不舒服,當初我要看近視的時候,你拼命地把我拉過來,那么我網脫的時候你就拼命地把我推走。
當然心里有這個疑慮,但是當時因為眼睛突然出現這種情況,心里很著急肯定是先想著以治病為主,就回到自己的醫院去辦的住院手術。
閃電新聞:為什么最開始信任愛爾眼科,不選擇武漢中心醫院呢?
艾芬:第一個就是我非常信任我那個熟人,那個熟人平時和我關系都蠻好,而且在疫情期間有很多聯系,這是最最重要的一點。
第二個愛爾的宣傳做得很好,他宣傳也開了很多的分店,還在國外有一些分店,也收購了很多東西。然后他們宣傳就是給人感覺是一個很高大上的專科醫院,就是技術、儀器、設備,都是最好的醫院。
第三點,熟人他給我推薦的這個人,也是這個醫院的一個副院長,而且說做這個手術每年多少例,做這個手術是湖北省手術量做得最多的。
涉事武漢愛爾眼科醫院副院長王勇(左一,來源:愛爾眼科醫院官博)
然后第四點的話,就是這個多焦點晶體,在我們醫院是沒有的,并且公費醫療,就是醫保它都是不能報銷的,只能夠自費使用。
主要是出于這幾個點我是選擇的愛爾。也是非常信任他(熟人)才去的。
閃電新聞:目前對愛爾眼科醫院最大的質疑點在哪?
艾芬:我,是一個門診病人,并且我在就診結束后,我找他們索要了我的病例,我是明確要求,就是我這個病人所有的資料,都應該在我的手里,沒有必要由他保存。如果他還保存的任何東西,那就是藏匿病例。
從病例保管的相關規章制度上來看,病例保管,可以分兩種,原則上的由患者保管。那么按照道理來說,我手上就應該有我所有的資料,那么你即使愛爾留著的話,也應該是跟我一模一樣的東西,而不是應該你有我沒有的東西。
他(愛爾眼科醫院)說的,他的術后記錄,什么眼底檢查什么,但是我這里什么都沒有。我的門診病歷上,術后一天壓根什么都沒記,他那里怎么有呢。
閃電新聞:是否考慮進行醫療鑒定或者從法律途徑解決此事?
艾芬:走醫療鑒定程序的話,我也有考慮過,如果我手上沒有真正的一些資料的話,我怎么去走鑒定程序,對不對?我必須要保證我手上拿到的東西,都是真正符合事實的東西,如果我去走醫療鑒定程序,他們提供給我的都是虛假的東西,那這個程序走下去有什么意義。
說實話,我曾經找了律師,律師也跟我把起訴書寫好了,賠償金額、索賠的東西都寫好了,大概是43萬左右吧。就是我這個官司打贏的百分之百賠償我也就43萬,我覺得這個43萬對我來說,對于我的損失不論是經濟和身體,還有身心上的損失,我覺得都沒有任何意義。
更重要的是,我想到的是廣大的老百姓,我想到的是別的病人怎么樣,我希望能夠用我的力量,能夠對這個事情,對某些私立醫院的這種運營模式也好、醫療的以盈利為目的而不是以患者為目的的思維方式,各個方面,就是不合理的地方能夠有所觸動。
至少讓他們有所顧忌、有所警惕,相關部門會加以監督,然后讓這個事情有所改變。讓我們老百姓進這個院門的時候,知道要怎樣捍衛自己的權利,至少他們應該學會把病歷資料拿到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