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到底還有沒有“純正”山東人？

來源：大眾日報

原標題：到底還有沒有“純正”山東人？

來源：大眾日報

□ 本報記者 盧昱

在山東，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大家談起自己的來歷，普遍以“外來戶”自居，有人說自己祖上來自河北棗強，還有人說自己是云南或四川移民后代，最常見的是說自己祖先來自山西洪洞“大槐樹”……總之不一而足，但很少有人說自己是一脈相承下來的山東人。這不免讓人產生好奇：經過幾千年的淘洗，到底還有沒有血統純正的山東人？

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定性——怎樣才算純正的山東人。從考古發現最早的山東人——沂源猿人，一直到齊、魯兩國建立的漫長時期，山東大部分地區是東夷諸多部族的地盤。其中名稱見于文獻的，有徐、奄、薄姑、淮夷、熊、盈等部族。那時人口流動少，相對固定，這些部族人口，應該算土生土長的山東人。

有了這一定性后，我們通過探究幾千年來山東人口的遷出史和遷入史，就可以得到一個清晰的答案。因為無論是遷出還是遷入，都會“攤薄”純正山東人的血緣。只是解析這個過程，就好似六月里凍死一只老綿羊——說來話長。

山東人第一次血緣的“攤薄”，是周朝人對早期東夷部族的反復征伐：周滅商后，東夷諸部落均不愿接受周王朝的統治，一方面，有的部族被迫遷徙別處，其中多數遷到了周王朝勢力還未完全覆蓋的江淮流域。與此同時，隨著周朝建立，統治者在山東分封自己的勢力，像姬姓的魯、曹、滕、郜等封國，這些中原地區民族向山東遷徙的過程中，完成了山東人的第一輪換血。以周公封魯為例，姬周文化由此來到東夷，執政者以“變其俗，革其禮”之策，大力摒棄東夷文化。最典型的，甚至連孔子都是移民，他的祖先原是宋國的貴族。

到秦始皇統一全國，漢族作為一個民族才被徹底定義下來。東漢末年，山東迎來第二次人口大換血。當時隨著黃巾軍起義，一些窮苦饑民流徙遠方，見于記載的僅初平元年（公元190年），青州、徐州地區流入幽州的人口即達一百多萬，其中絕大多數是青州人。當時，災荒饑餓連年，各種疫病大流行，百姓死亡十之八九。到三國鼎立之前，山東省域人口從公元2年時的一千二百萬急速下降，只剩一百五十萬左右。

隨后北方少數民族競相爭奪中原地區的控制權，山東省域先后被置于后趙、前燕、前秦、后燕、南燕、東晉、劉宋、北魏、東魏、北齊、北周的統治下。在這些政權的統治下，山東既要有人被迫遷往各政權都城，又要容納涌入的少數民族。比如后趙時，統治者在山東掠奪了六萬多戶、將近二十萬人到國都邢臺。要知道，當時整個山東人口不過百萬。而在石虎統治時，又將在西部與北部掠奪的人口五次遷往山東。

唐宋時期的第三次人口大換血讓這種局面雪上加霜。一方面，安史之亂和靖康之難兩次戰亂帶來兩次大遷徙，那些所謂的世家大族爭相南渡，帶走人口常以萬為單位計算，這種遷徙，將土生土長的山東人比例不斷稀釋。更重要的是，隋末農民起義頻發，造成的人口減員觸目驚心。到了唐貞觀十三年（公元639年），山東人口只有十二萬多戶，六十萬人，是有文字記錄以來山東人口最少的時期。這樣算起來，經過上述幾次人口“十不存一”的浩劫，若說山東土著人口東夷人到此時已“千不存一”，也絕非夸張。

與減員共同進行的也有人口的恢復：到了宋代，由于山東和蘇北是金朝的作戰前沿地帶，金朝統治者將大批金人遷入山東，金人沿用漢人的生活習慣，并且與當地人進行通婚，與當地人慢慢融為一體，逐漸演變為山東人。更值得一提的是，“山東人”這個稱呼在此時出現。本來山東在金朝之前只是個地理的概念，指的是崤山、華山或太行山以東的黃河流域廣大地區。到了金代大定八年（1168年），設置山東東、西路統軍司，山東也逐漸成為正式行政區劃名稱。作為地域概念漢民族的山東人也基本形成。只是，這時的山東人與東夷人已是完全兩回事了。

明清時期，山東迎來第四次人口大換血。朱元璋建立明朝時，山東地區元氣大傷，統治者開始組織人口遷徙。在山東境內，組織人口多的地區向人口少的地區移民，同時組織大量的外省人向山東移民，其中有山西洪洞“大槐樹”移民、河北棗強移民、云南與“小云南”移民、四川移民等。向山東移民最多的就是山西。在洪洞縣十八次大移民中，山西遷往山東的人數大約在六七十萬。

隨著人口的入遷，山東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人口增至五百二十萬。此時，山東的居民已經完全實現了血緣更換，再想找純正的山東人已是一種奢望。一個比較有趣的現象，也可以作為例證：目前山東十萬個村落中，唐代及以前建置的村落不到10%，山東千年古縣很多，而千年古村則少之又少，其中大多數村莊是在明朝時因移民而形成。也就是說，即使不算前面幾次大“失血”，山東人口血緣也足以完成一次大翻篇了。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這一規律幾乎契合所有人種的變化歷程。對于中國歷史上每次人口大遷徙無一不涉及的山東，更是如此。好在我們不必為純正山東人這種問題而計較，因為在中華民族大融合的歷史進程中，一個民族想完全封閉不被其他民族所影響，是不可能的。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論人種血緣如何變化，但在山東這個特定的地理和生產生活環境中，會遵從著相同的發展路徑，凝聚共同的文化。從這個角度來說，今天每個山東人，都是純正山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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