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濟南日報
2024-09-10 18:44:09
原標題:泉水中流淌的濟南歷史
來源:濟南日報
原標題:泉水中流淌的濟南歷史
來源:濟南日報
□龐新華
泉水文化貫穿濟南幾千年的發展歷史,而且延續不斷,完全可以作為一條歷史敘事的主線。通過這條主線,把濟南歷史上的重要人物、精彩故事和歷史節點,串聯起來;同時,泉水文化又最能代表濟南的歷史文化特性,是這個城市最主要的文化品牌。天下泉城、千泉之城、名士之城、詩城詞都,我們能夠想到的濟南的所有文化現象、文化載體和文化品質,幾乎都與泉水有著或多或少、非此即彼的聯系;再者,一個城市的興起與發展,離不開地理環境所提供的各種有利條件,濟南城市的興起和發展有賴于自古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其中以泉水為特征的自然地理環境影響巨大。
從以上意義來說,泉水的歷史幾可等同于濟南的歷史,雖然不是完全重合,但這兩者的歷史交集是如此頻繁。要想了解濟南,了解濟南的歷史和文化,離不開濟南的泉水。
自古至今,對泉水形成的原因,經歷了一個從感性到猜測,再到逐步科學認知的歷史過程
千百年來,濟南的泉水不停地噴涌、流淌,她的大小、外貌、水質、位置,以及與之相關的人文,都在發生著變化,甚至變遷。但有一點是千古不變的,那就是泉水的地質成因。
宋代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提到:“古說濟水伏流地中,今歷下凡發地皆流水,世傳濟水經過其下。”這是說濟水自王屋山東流,有時隱伏地下,至濟南冒出地面,而成諸泉。明代胡纘宗詩云:“王屋流來山下泉,清波聊酌思泠然。”直至清代,蒲松齡在《趵突泉賦》中依然認為:“濼水之源,發自王屋。”當然,后來經人們論證,該說法是錯誤的。
宋代曾鞏任齊州知州時,對泉水來源的看法則不同,其《齊州二堂記》云:“泰山之北與齊之東南諸谷之水,西北匯于黑水之灣,又西北匯于柏崖之灣,而至于渴馬之崖……而自崖以北至于歷城之西,蓋五十里,而有泉涌出,高或至數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蓋泉自渴馬之崖潛流地中,而至此復出也。”這段文字說明曾鞏認為濟南泉水的水源地是泰山以北的濟南南部山區。
元代于欽在《齊乘·卷二·水》中寫道:“蓋歷下眾泉,皆岱陰伏流所發,西則趵突為魁,東則百脈為冠。”語中“岱陰”指泰山北部山地。
以現代的理解,曾鞏和于欽的說法已很貼近事實,他們指出了泉水的來源和軌跡,但是卻無法回答泉水為什么偏偏會在濟南市區噴涌而發,而沒有跑到黃河以北。
我們通過現代的地質調查知道:濟南泉水來源于市區南部山區,大氣降水滲漏地下,順巖層傾斜方向北流,至城區遇到侵入巖體阻擋,成為承壓水,出露地表,形成泉水。南部山區作為泰山余脈,地下的巖層透水性很好,而城區自北向南,地下巖層非常堅硬,隔水性好。地下水流到市區,無法繼續滲漏或向北流淌,加之從南部山區到市區500多米的高度落差,只能從這里噴出來,形成了姿態各異的泉水。
從大舜到《詩經·大東》,到齊魯會盟和 之戰,再到東平陵城的興起、沒落和郡治西遷,皆有泉水的身影
濟南除了有泉城之譽外,“舜城”之名亦眾望所歸。《墨子·尚賢》說“舜耕于歷山”,大舜是傳說中的父系氏族社會部落聯盟首領,生活在龍山文化時期。傳說,大舜精通琴瑟之道,由于他經常在河邊操琴鼓瑟,所以人們在命名這條河時,便用“樂”與“水”組成了一個字——“濼”。
距今3000多年的商周時代施行分封,濟南為古譚國(都城在今城子崖一帶)地。《詩經·小雅》有一首《大東》,為古譚國一位不知名的大夫所作。對于譚國人的生活狀況,詩中寫道:“有冽氿泉,無浸獲薪。契契寤嘆,哀我憚人。薪是獲薪,尚可載也。哀我憚人,亦可息也。”其大意是:冰冷的泉水呀,不要浸濕砍下的木柴。我睡夢中也唉聲嘆氣,為我小民而悲哀。木柴尚可用車拉載,我疲勞的小民啊,休息一會兒也應該。從“有冽氿泉,無浸獲薪”兩句,可見濟南地區在遠古時期泉水之旺盛。這是關于濟南泉水最早的歷史文獻記載。
春秋戰國時代,濟南屬齊國,稱“濼”“鞍”“歷下”等邑,為齊國西南邊陲重鎮。關于趵突泉更清晰的文字記載,還見于《左傳》。公元前694年,齊國和魯國曾經在趵突泉邊會盟,《左傳》記載的會盟地點即在“濼”。學界有一種觀點,據此推算濟南有2600多年的建城史。“公會齊侯于濼”,此“濼”到底是“濼水”還是“濼邑”,尚有分歧,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之所以選擇這個地點,一因此處為齊魯交界,符合彼時外交禮儀;二因水源豐沛,取水方便。
“鞍”作為古地名,也與泉水有歷史關系。公元前589年,發生了著名的齊晉鞌之戰。率軍作戰的齊頃公被晉軍追趕至華不注山下,在車上與大臣逄丑父更換主駕乘位置,并佯裝下車到山前的華泉取水,方才騙過晉軍,得以逃脫。華泉也因此戰,成為濟南歷史文化名泉。
至漢代,濟南政治中心是東平陵城。自漢代至兩晉,東平陵城為濟南國的都城和濟南郡的治所。東平陵城位于章丘龍山街道北側,西南距城子崖遺址約2公里。公元180年前后,曹操來濟南國為相時,這里已經成為“街衢五通,商賈之所臻,萬物之所殖”的大都市。東平陵城興起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豐沛的水源,從酈道元《水經注》看,東平陵城附近水資源異常豐富,有大小五條河流,水源充足,適宜生活生產。
百年后的西晉,至永嘉年間(307—312年),濟南歷史上發生了劃時代意義的一件大事——濟南郡治由東平陵城遷駐歷城,奠定了濟南此后千百年來城市的發展方向和格局。濟南城市發展重心為何西遷?其實也與泉水有關系。南北朝時期,平陵城地下水枯竭,連年干旱。而濟南市區(歷城)泉水豐沛,水源充足,更適合城市的發展。當然,西遷還有戰亂等其他原因。同時,歷城的地理位置更為有利,南山北水,易守難攻,為南北交通和東西交通的樞紐和要道,地理位置和軍事地位都非常重要。
唐宋時期大明湖形成,加之曾鞏在城市水利方面的施政,奠定了古代濟南“山泉湖河城”的城市格局
至隋唐時期,隋文帝開皇三年(583年),改濟南郡為齊州,治歷城。唐代修建了齊州州城,齊州城的規模大體與今明府城規模相當。齊州城建成后,由于城內諸泉匯入濼水的水道被城墻隔斷,城內泉水流淌得不那么暢通,于是在城西北地勢低洼地帶,形成今天的大明湖。
歷史發展到北宋,就不得不提起一位重要的歷史人物:曾鞏。雖然在濟南任職時間不算長,曾鞏卻廣行善政,深受百姓愛戴。他既跟濟南的泉水有關系,更與濟南城市的發展密切關聯。在這一方面,其歷史功績有三。
興修城市水利,奠定了濟南“山泉湖河城”的城市格局。濟南地勢南高北低,過去南部山區和城內泉群的水,幾乎是毫無節制地宣泄城北,北門內外常遭水患。曾鞏認真考察了濟南的地理狀況,在北城一帶疏通和新修水道,同時構筑水閘,因時調節泄水流量。這樣就使濟南城內的大明湖成了一個天然水庫,而且是可控的,城北平原不僅可以免受水患,還可以適時灌溉,水害變為水利。從此,大明湖“淫雨不漲,久旱不涸”,成為濟南歷代風景名勝。
曾鞏圍繞濟南的泉、湖,修建眾多亭臺橋榭,北水門、趵突泉畔的濼源堂,百花堤、北渚亭,以及芙蓉、水西、湖西、北池、百花等七橋,皆出自其手,濟南“城即園林”的文化特色逐漸顯現。
曾鞏還有一個重要貢獻,即在其《齊州二堂記》一文中對歷山、濼水進行了周詳的考證,確認濟南之歷山即舜耕之歷山。這對濟南歷史文化地位的影響巨大,給濟南留下了極具價值的歷史文化財富。
南宋時,偽齊王劉豫父子開鑿了小清河,將濟南的泉水
引到濟水故道,成為后來的小清河,自歷城、章丘、鄒平一直入海。這也是影響濟南城市發展和城市面貌的一件大事。
宋元時期,古人可以觀齊煙九點,可以明湖泛舟,城北的“鵲華秋色”,更是一幅極富濟南特色的山水畫卷
如果有一幅畫,最能代表濟南的韻味,那必定是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如果有一首詩,最能表現泉水的魅力,那必定是趙孟頫的《趵突泉》詩。《鵲華秋色》圖,取濟南城北山野實景:一片遼闊的沼澤地,有二山突起,右邊尖而峭的是華不注山,左邊緩而圓的是鵲山。兩山之間遠遠近近錯落著雜樹野卉,莎草蒹葭,茅舍群羊,漁叟竹篙,景色清曠平遠,一派簡樸寧靜的氣象。
而趙孟頫的七律《趵突泉》詩,在歷代描寫贊頌趵突泉的文學作品中,無疑影響最大、傳播最廣、最為著名。整首詩有對趵突泉形象的自然描繪,有對地下泉蹤的無限遐思,有對噴涌水勢的比喻形容,有著極強的畫面感、現場感、代入感,洋溢著作者對濟南泉水深厚的感情。后世作和趙次韻詩者眾多,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文學景象。
這個時代,雖然戰亂頻仍,但濟南卻越來越呈現出其北人南相的山水形勝,山泉湖河的人文底蘊也愈加豐富和厚重,城市的特性和品格逐漸固定和成熟,而發軔于元代,形成于明代的“八景”提法,更是印證了這一點。最早記載“濟南八景”的是明劉敕的《歷乘》:“昔人標為八景,而滄桑代變,湮沒者多。”足見“濟南八景”在明代時就已歷經久遠。明崇禎《歷城縣志》則分別標出了“八景”之名,并在卷首刊出八景圖八頁,這八景是:錦屏春曉、趵突騰空、佛山賞菊、鵲華煙雨、匯波晚照、明湖泛舟、白云雪霽、歷下秋風。在這八景圖中,大部分正是以泉水作為風景和人文底蘊的。
從明清時期的德王府,到城內城外的歷史名園,濟南的園林造就了城市絕美的獨特景觀和文化品相
濟南的明府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間,是濟南大規模建城的開始,是今天“泉城特色標志區”的核心區域。這里有100多處泉水,大多隱藏在居民院內,形成了“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泉城風貌,景色以曲水亭街附近最為典型。
在府城內,有一座王府,曾占據了核心位置。《歷城縣志·故藩》載:“德府,濟南府治西,居會城中,占三之一。”德府,明代德王朱見潾的府邸,東至縣西巷,西至芙蓉街,南至今泉城路,北至后宰門街。德王府內有三大殿,分別為承運殿、圜殿和存心殿。包括長史司、儀衛司、紀善所、典寶所、典膳所、典儀所、奉祀所、工正所和良醫所在內的機構,全部位于王府內,可想而知整個德王府的規模。而著名的七十二名泉之珍珠泉,就在這門禁森嚴的府墻之內。
山水景觀的分布決定了濟南城市園林的布局,歷史上濟南的園林建設又進一步凸顯了濟南山水景觀的特色。侯林先生的《濟南園林七十家》一書,收錄81家園林,其中泉水水景園55處,占園林總數的三分之二。這些園林大部分都是這一時期所建。
濟南自古有兩張文化名片:泉水文化和名士文化。兩者可謂水乳交融,無法割裂,且相互輝映,珠聯璧合
你可知曉,民國以前有多少詩人曾經寫過贊美濟南泉水的詩?一共寫了多少首?據不完全統計:1000多位詩人,5200多首。放眼域內,有哪一個城市,哪一處景致,歷經千年,可以吸引著如此眾多的文人墨客、達官貴人,絡繹不絕,寫出了數千首華麗的贊美詩?“濟南名士多風流”“濟南自古是詩城”絕不是一句空話。
我們選取其中數例,通過他們的經歷和詩作,可以看到濟南輝煌的歷史,可以看到歷史上泉水耀眼奪目的樣子。
酈道元,北魏時期杰出的地理學家,又是著名的文學家,著有《水經注》。酈道元與濟南有著深厚的淵源,其父長期在山東做官,他對濟南的自然地理非常熟悉,也很有感情。該書《濟水》篇對濟南的山水有非常詳細精彩的描述。單就一句“泉源上奮,水涌若輪”,語言質樸,生動逼真,活化出1500年前趵突泉的神韻與風采。
唐代,眾多著名詩人如李白、杜甫、李邕、高適、王維、盧象、魏炎等,都曾在濟南漫游、做官或寓居。他們在濟南交友酬贈、游歷山川,以自身的感受描摹他們眼中的濟南山水名勝,用他們的妙筆創作出一系列歌詠濟南的優美詩篇,成為濟南歷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李白詠濟南的山水詩,最著名的當數《古風》中對華不注山的形象描寫。李白還寫有《陪從祖濟南太守泛鵲山湖三首》。
“詩仙”來過,“詩圣”亦來過。史稱“歷下亭之會”的盛宴雅集上,杜甫文思如趵突般汩汩涌流。他為濟南留下的“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成為流傳千古的名句和泉城濟南的文化標簽。
明朝詩人王象春曾寫道:“濟南自古多名士,每得風流太守來。”曾鞏、蘇轍、晁補之等文化名人均在濟南擔任過重要職務。
北宋文學家李格非,女詞人李清照之父,其著述《歷下水記》,雖已散佚,但鑄就了其一生的文化貢獻。濟南二安,詞中龍鳳。作為濟南的一個文化現象和文化旗幟,其美妙絕倫的宋詞中,又有多少是在湖上泉邊一筆寫就的啊!
金元之際的杰出詩人元好問:“日日扁舟藕花里,有心長作濟南人。”元曲大家張養浩:“三尺不消平地雪,四時常吼半空雷。”趙孟頫的“若到濟南行樂處,城西泉上最關情。”他們對濟南、對濟南的泉水,也必定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悟和感情,才能寫出如此妙言佳句。
元代著名地理學家于欽給濟南留下了山東現存最早的一部方志《齊乘》,稱“濟南山水甲齊魯,泉甲天下”;明代詩人晏璧,在歷史上第一個對濟南七十二泉逐一題詠,其中不乏傳世經典;清代學者任弘遠編纂第一部山水志《趵突泉志》。他們對濟南的泉水歷史所做的,皆是前無古人、開創性的事業。
明代之文學前后七子,星耀文壇。前七子中的邊貢,后七子中的李攀龍,都是明代文人的佼佼者。他們的文學作品當中,相當一部分有著泉水文化的底色和背景。又如王士禛、蒲松齡、王蘋、周永年、董蕓諸人,哪一個不是用自己的經歷和作品,詮釋和創造著濟南的泉水文化?
近年來,學界出現一個熱詞:“泉性”。遑論上文中這些璨若星辰的濟南名士,即使這片土地上的蕓蕓大眾,他們也都與泉水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們雖無法從文化典籍當中找到他們的身影,但是喝著泉水長大,身邊就是嘩嘩流淌的泉水,怎么可能無動于衷,怎么可能與這泉水沒有關系。恰恰就是他們,與這些歷史明星,共同創造了濟南的歷史、濟南泉水的歷史。因為,泉性,已經滲透在每一個在這里生活學習工作和經過的人的身體當中去了。譬如,鮑叔牙、管仲、扁鵲、鄒衍、終軍、房玄齡、秦瓊,看似與泉水并無多少聯系,但是他們都是腳踩這片熱土,曾被濟南山水深深地浸潤和影響。在他們身上同樣體現著這樣一種泉性,或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或粗獷豪放、金戈鐵馬,重孝道、崇節義、敬忠勇,自強不息、創新奉獻、開放包容,皆是泉水歷史文化中的一派大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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