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齊魯網
2019-08-29 23:58:08
齊魯網8月29日訊 在京參加中國記者協會的會議,驚悉峻青老師于19日清晨5時許在上海辭世。與中國記協、上海市記協、山東省記協的朋友們,在會間休息時不約而同地說到這位以95年的生命,為民族氣魄與精神奮力寫作75年的著名作家。共同的懷念,共同的惋惜,共同的景仰,共同的回憶,是每一位熟悉他、知道他的人心中縈繞不去之痛。晚上,從個人博客中找出峻青老師1989年5月為我第一部報告文學選集《登臨出世界》所作的序言原文,為整整30年前結下的忘年情誼,而夜不能寐……
1945年冬,峻青在膠濟前線。 資料圖片
一、搞文學創作也有一種獻身精神
峻青,原名孫儒杰,字俊卿,1923年生于山東省海陽縣。幼年時在私塾攻讀古文、詩詞,打下極好的文學素養的功底。抗日戰爭中,峻青曾擔任昌濰地區武工隊小隊長,一手拿槍、一手拿筆,1941年發表第一篇作品《風雪之夜》。他以親身參與的抗日戰爭時期與解放戰爭時期山東膠東半島人民的英勇斗爭,作為創作素材,以小說、散文等藝術形式,著力塑造了一系列膾炙人口、流傳至今的英雄人物形象,在我國文藝領域形成獨特的崇高、悲壯的藝術風格。
他的短篇小說《血衣》1946年獲得膠東文協二等獎。1948年,他隨大軍南下,擔任中南人民廣播電臺編委兼宣傳科長。建國初期,他在武漢工作,出版了第一部小說《馬石山上》。
1955年,峻青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他的激情創作如潮水一般澎湃激蕩,奔騰不已。他著有長篇小說《海嘯》(上下卷),中篇小說《最后的報告》、《神秘失蹤之后》等,短篇小說集《黎明的河邊》、《最后的報告》、《怒濤》、《海燕》、《膠東紀事》等,散文集《歐行書簡》、《秋色賦》、《雄關賦》、《滄海賦》、《三峽賦》、《梅魂》等。《黨員登記表》、《馬石山上》、《海嘯》等作品,曾多次被搬上影視舞臺。他的散文《秋色賦》收入中學語文課本,是我們這一代人不可磨滅的記憶。他的作品長期作為青年文學愛好者的啟蒙教材,培養著一批又一批新生的創作力量,加入為民族的氣魄和精神而寫作的隊伍。他的小說《黎明的河邊》獲上海蜂花杯獎,七絕《回歸詩》獲1997年香港回歸詩詞大獎賽榮譽獎……
75年的創作生涯,峻青始終堅守紅色題材的創作現場。從戰火硝煙中成長起來的峻青,曾經激情地表示:“一想到過去的烈士前赴后繼為了人民的解放事業流血犧牲,怎么也擱不下這支筆。我常想,我們搞文學創作的,不也應該有那么一種獻身精神嗎?”正是以這樣一種獻身精神創作出來的這些革命斗爭題材作品,奠定了峻青在20世紀后半期中國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
二、是激情創作的作家,也是理性采編的報人
抗日戰爭中,峻青曾任膠東《大眾報》記者、新華社前線分社隨軍記者,采寫了許多膠東戰場上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報道了大量普普通通的支前百姓。后來他擔任《中原日報》編輯組長,1949年,隨大軍南下武漢,又參與了《長江日報》的創刊。他是《長江日報》首批編輯、記者。他自己表示:“武漢三年,是我人生中最難忘懷的歲月。”那是激情燃燒的歲月,峻青作為記者,目睹幾十萬人通宵達旦狂歡,采訪了武漢三鎮慶祝開國大典的大游行;他參加過中南軍政委員會的成立大會,聽過鄧子恢、李先念、王首道等領導同志的講話,撰寫新聞稿件;時任中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的辛亥革命老人張難先先生,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歷程中,始終與時代同步,與人民同行。峻青多次前往,采訪、求教,記錄和報道老先生堅定地與中國國民黨徹底決裂,成為中國共產黨信賴的真誠朋友的事跡。
1981年,峻青多次拜訪茅盾、巴金、丁玲等老一輩作家,征求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參與發起并創辦了《文學報》,并擔任《文學報》主編。這是我國文壇、報壇第一張大型綜合性文學專業報紙。在他的主持下,《文學報》通過及時報道國內外文壇重大信息,評論和推介老中青作家的精品力作,積極開展文學批評,熱情引領創作、引導閱讀,團結了一大批作家和評論家,培養了一批又一批文學新人。
三、關愛文學新人,做后人進步的階梯
在我人生道路的起點,在我寫作征程的開端,所接受的便是老一輩新聞工作者、文藝工作者的民族精神教育。參加工作之后,在新聞宣傳崗位和文學創作過程中,自覺或不自覺地總是以他們為榜樣。
峻青的《秋色賦》,當年我是可以整段背誦的。亦步亦趨,我在石油化工城,寫了一篇《油都賦》,1983年發表在《大眾日報》“豐收”文藝副刊。
家父李心貴與峻青同齡,而且同是抗日戰爭時期走上我黨新聞工作崗位的戰士。1989年春,我的第一部集中反映中國石油化學工業誕生與發展的報告文學作品選集書稿完成,經我國報告文學界老前輩黃鋼引薦,姚雪垠先生為我題寫了書名《登臨出世界》。祖籍山東榮成的上海寫作中心主編、時任《文匯報》文藝部主任、高級記者,上海市文藝創作協會會長方家文先生,向峻青老師介紹了我和家父從事新聞工作的經歷和成績,邀請他為我撰寫序言。峻青很高興地答應了。一個多月后,我收到上海寄來的掛號信。第一感覺:上海畫報出版社的方格稿紙,每頁320字,13頁,全文4200字的序言手稿原件,工整清秀。待到讀完全文,我眼睛濕潤了——對祖國新生工業基地的關心、對齊魯大地的熱愛、對老戰友的感激與懷念、對文學新人的提攜與鼓勵,充滿激情,洋洋灑灑,真心實意,難以言表。峻青在序言中多次引用我書稿中的內容,分析、鼓勵。他寫道:
我尤其贊賞其中《登臨出世界》和《中國石化新生代》這兩篇紀史報告文學。它們以氣勢磅礴激情橫溢的筆觸,全景式地掃描了我國石化工業的建立、發展、困難、挫折的歷史,也展現了它現在神采和未來的美景。
李毅中、丁福嵩、張瑞鳳、楊傳堂等等石化城的各級新老領導骨干以及數萬名職工,都是這座大熔爐鑄造出來的優秀人才。這位煉油工人出身的新聞戰線上的戰士,現任《石化工人報》副總編的李公羽,又何嘗不是他們當中的一個呢?
峻青所作題為《獻給攀登者之歌》的序言,1989年10月14日《文藝報》第二版全文刊發,我所在的《石化工人報》旋即以一個整版的篇幅全文轉載。年底,《登臨出世界》一書由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出版發行。1993年春,我到上海出差,經方家文先生聯系,專程到峻青老師家中送書、拜謝,聆聽教誨,報告家鄉的發展變化,介紹石油化學工業的新發展。他熱情謙遜、和藹可親的音容笑貌,猶有在焉。只是至今遺憾當時沒帶照相機,未曾留下影像。
峻青去世之后,8月23日《文學報》發表張瀅瀅的回憶文章,還特別寫到:“前些年精神尚好時,一些青年作家請他指教自己的作品,他總是力所能及地幫他們寫序,好讓更多人認識這些作家的閃光點……”我心有痛,震撼不已。
四、做風云變幻偉大時代的側影
峻青是記者,是作家,但他首先是戰士,是革命者。他的作品,無論是新聞體裁,還是文學體裁,首先體現的是民族、是社會、是時代。他謙虛地說,自己要做“那個風云變幻的偉大時代的一個小小的側影”。他的作品,藝術層面的水準很高,但認真讀來我們便會發現,在革命浪漫主義精神的背后,都有著堅實的生活基礎,有著革命的現實主義的執著與韌性。
峻青在《登臨出世界》序言中,回憶了一段不為人們所知的沉痛的經歷:
那時,還是“四人幫”橫行之際。被江青派大員專程到上海將我秘密綁架用三叉戟專機押送北京,投進監獄關押達五年半之久的我,從北京返回上海不久,身心都受到嚴重損害,精神極度壓抑痛苦,非常思念我那親愛的齊魯故土和親人。正在這時,當時在山東勝利石油化工總廠擔任副總指揮的老戰友許劍波同志,得知我的惰況以后,給我來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邀我到他那里住一段時期。于是,我就和老伴孩子一起,從黑云壓城風雨如晦的上海,來到了這石化總廠所在地的山東辛店,在這兒度過了一段終生難忘的日子。那時候,我雖然被釋放出獄,解除關押,但卻并未完全解放,甚至還受到秘密監視,尤其是我是江青親自派大員逮捕的“要犯”,那就不啻是染上了瘟疫的病人,誰見了都要老遠就躲避開去,哪里還敢接近呢?而那時的許劍波同志,也剛剛摘去“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走資派”的帽子,出來工作不久,可他卻甘冒重新被打倒、丟官問罪的風險邀我到他這里來避難、將息,恢復健康,人世間還有什么能比這種深情厚誼更加純真可貴的呢?
我的感激之忱,是無法用筆墨和語言可以形容得出來的,也正因此,我對辛店,對勝利石化總廠感到特別親切,印象特別深。
投入監獄五年半之久,而且不知是否還能重獲自由。峻青沒有倒下;出獄之后,他很快恢復,又以更加飽滿的戰斗熱情,投入到寫作之中。他以更多更有感染力的作品,記錄風云變幻的偉大時代。
峻青有著超強的感恩意識。他說:“那么多年,從戰爭時期,到‘文革’時期,以及現在,幫助過我的人不計其數,許多朋友甚至在自己深陷危機的時候還對我施以援手,這些恩情,我永遠忘記不了。”這也是他堅持寫真實、寫現實,寫偉大時代的內在動能吧?
改革開放之后,峻青擔任中國作協上海分會副主席、代理黨組書記,中國作協第二、三、四屆理事,中國作協全委會名譽委員。這期間,他完成了《峻青文集》(八卷,400萬字)、評論集《峻青談創作》等作品……
在空停云,靄蒙時雨。懷人先我,逝語且阻。如師如父的峻青先生離我們而去了。他在當年為《文學報》所寫的發刊詞《歡迎〈文學報〉的創刊》一文中說過:“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應該寫下來,要把我們中華民族的這種堅強氣魄和精神永遠寫下去。”今日之吾輩,未忘初心,更應繼承這責任和義務,書寫民族的氣魄和精神,以至永遠。
(2019年8月23日,北京萬壽路西街7號)
李公羽,海南省新聞工作者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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